暮色渐浓,洪溪村的炊烟渐渐消散在天际。林墨提着一盏煤油灯,引着况国华穿过村落深处的一条窄巷,巷尾一处被藤蔓半掩的地窖入口渐渐显露——这便是临时安置况国华的安全屋,原是村民们为储存粮食挖掘的地窖,后来加固改造,成了战时避难的隐秘场所。
“前辈,您小心脚下。”林墨率先走下陡峭的石阶,手中的煤油灯照亮了潮湿的石壁。石阶两侧每隔几步便有一个凹槽,里面放着干燥的艾草,用来驱散潮气和蚊虫,显然是村民们特意为安置客人准备的。
况国华跟在身后,指尖轻触石壁,触感微凉却干净,没有寻常地窖的霉味。走至地窖底部,眼前豁然开朗——地窖被拓宽过,约有两间木屋大小,地面铺着干燥的稻草,墙角堆放着几袋粮食和一捆捆草药,中间摆着一张简陋的木床,床上铺着崭新的粗布被褥,被褥上还叠着一件浆洗得发白的旧棉袄。
“这是村里张婶昨天连夜赶制的被褥,棉袄是村长年轻时穿的,虽然旧了些,却很暖和。”林墨将煤油灯放在床头的木桌上,灯光跳跃着照亮整个地窖,“您要是觉得冷,就把棉袄穿上;要是觉得潮,墙角有炭火盆,我们白天会送来新的炭火。”
况国华走到木床前,伸手抚过被褥,针脚细密均匀,棉花蓬松柔软,能感受到阳光晒过的温暖气息。他想起自己后山木屋中那张铺着破旧草席的硬板床,心中泛起一阵复杂的暖意——这份细致入微的关怀,是他隐居几十年从未体会过的。
“多谢你们费心了。”他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动容。
“前辈客气了。”林墨笑着摆了摆手,从墙角拎过一个布包,打开里面是几个白面馒头、一小罐咸菜和一壶温热的野菊花茶,“这是晚饭,馒头是今早刚蒸的,咸菜是李婶腌的,野菊花茶能清热去火,您先垫垫肚子,等明天我们再给您送新的食物。”
况国华接过布包,馒头还带着余温,野菊花茶的清香透过壶口飘散开来。他走到木桌旁坐下,看着林墨忙碌的身影——年轻人正仔细检查炭火盆的通风口,又将草药分门别类摆好,标注着“治风寒”“止血”的字样,显然是怕他夜里有需要时找不到。
“晚辈去告知村民们您安置妥当的消息,也好让大家放心。”林墨检查完所有细节,转身对着况国华说道,“您要是有任何需要,就拉一下床头的麻绳,上面连着巷口的铃铛,我们听到铃声就会过来。”
况国华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床头那根粗麻绳上,麻绳末端系着一个铜铃,擦得锃亮,显然是特意打磨过的。他看着林墨转身离去的背影,听着石阶上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心中忽然涌起一阵莫名的空落,随即又被一种踏实的归属感取代——他终于不再是独自守着空木屋的孤家寡人,终于有了一个能称之为“落脚处”的地方。
待脚步声彻底消失,况国华打开布包,拿出一个馒头慢慢咀嚼。白面馒头的香甜在口中散开,混合着野菊花茶的清苦,滋味简单却踏实。他走到地窖入口处,透过藤蔓的缝隙望向巷外,夜色中的村落一片宁静,偶尔传来几声犬吠和村民们低声的交谈,却没有丝毫喧嚣,只有岁月静好的安稳。
他忽然想起自己年轻时的梦想——那时他也曾想过,平定山贼后,在山下找一处安静的地方,盖一间小木屋,娶一个勤劳善良的妻子,生几个活泼可爱的孩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可后来兄弟们牺牲,他被愧疚和自责裹挟,只能躲进后山,将这份梦想深埋心底。
如今,看着眼前温暖的地窖,想着村民们淳朴的笑脸,他忽然觉得,这个迟到了几十年的梦想,似乎正在以另一种方式实现。他虽然没有妻子儿女,却有一群真诚待他的“家人”;虽然没有自己的小木屋,却有一个能遮风挡雨、充满关怀的“家”。
不知过了多久,巷口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伴随着一阵细碎的说话声。况国华走到藤蔓后,看到林墨正和村长、张婶站在巷口,低声交谈着什么。
“况前辈安置好了吗?有没有说哪里不舒服?”张婶的声音带着几分担忧,“被褥要是嫌薄,我再拿一床来;棉袄要是不合身,我连夜改改。”
“张婶放心,前辈没说不舒服,只是话少些。”林墨轻声安慰道,“您做的被褥很暖和,前辈摸的时候很满意。明天一早,您再煮些小米粥送过去,前辈年纪大了,吃些软和的好。”
村长也跟着说道:“村东头的木屋,我已经让壮丁们加快进度了,争取十天内完工。这几天就让前辈先住在地窖,我们多照看些,别让他受了委屈。”
况国华站在藤蔓后,听着三人的对话,眼眶忽然有些发热。他活了大半辈子,经历过战场的残酷,也体会过隐居的孤寂,却从未像此刻这样,被如此纯粹的善意包围。这份善意,没有功利,没有算计,只有真心实意的关怀,像一股暖流,彻底融化了他心中的坚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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