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屯子中央的积雪已经被人们踩踏得不成样子,变成了一片泥泞的雪地。十几个鄂伦春猎人围坐在篝火边,他们的狗皮帽子上都结着冰溜子,显然已经在这里待了一段时间。
郭春海注意到这些猎人的腰间都别着猎刀或者斧头,却没有一个人带着枪。他心中暗自纳闷,毕竟在这个季节,枪支应该是猎人最常用的工具之一。
“郭家小子,”一个缺了半只耳朵的老猎人突然用烟袋锅指着郭春海,打破了沉默,“你确定看见的是带崽的母熊?”
郭春海犹豫了一下,然后肯定地点点头。
就在这时,二愣子突然插嘴道:“那畜生舔过的貂毛有这么长!”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比划着,差点戳到旁边人的眼睛。
阿坦布见到这一幕,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他毫不犹豫地拿起猎刀,迅速在地上划出几道深深的线条。然后,他抬起头,目光紧盯着众人,严肃地说道:“就在去年大雪封山之前,我曾在黑瞎子沟亲眼目睹过这只母熊。”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仿佛那只母熊的身影就在眼前。说着,他将刀尖重重地落在地上的某一处,强调道:“当时,它身边还带着幼崽,而且它的左前掌明显缺少了一个趾头。”
郭春海听到这里,心头猛地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急忙转头看向乌娜吉,只见那少女正鬼鬼祟祟地用一根红色的绳子,将猎刀紧紧地绑在自己的大腿上。鹿皮袍子的下摆微微掀起,露出了一截刀柄,在火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寒光。
“这情况有些不对劲啊。”郭春海皱起眉头,喃喃自语道。他蹲下身子,仔细端详着阿坦布在地上画出的线条,若有所思地说:“按照您所说的,熊仓子应该是在黑瞎子沟的北坡才对。”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一根树枝,从大腚子峰开始,朝着屯子的方向划出一道弧线,接着分析道:“可是,这只畜生现在走的却是阳坡线,它显然是在故意绕路。”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半耳猎人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失声叫道:“不好!它这是在巡食啊!”
话音未落,篝火中突然传来“噼啪”一声脆响,火星子四溅,有几颗甚至溅到了郭春海的脚边,让他不禁吓了一跳。
这一瞬间,郭春海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他想起自己重生前,曾听林场的工人说起过,那些饥饿难耐的母熊,往往会沿着它们往年的觅食路线不断徘徊,而老金沟恰好就位于这条路线之上。
阿坦布突然用鄂伦春语快速地说了一连串话,猎人们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原本安静的营地也开始骚动不安。郭春海虽然对鄂伦春语并不精通,但他还是勉强听懂了其中几个关键的词汇——“幼崽”、“正月”和“枪”。
老猎人解下腰间的皮囊,打开盖子,仰头灌了一大口酒。酒液顺着他的胡子流淌下来,滴落在火堆里,瞬间腾起了一簇蓝色的火焰。
“今晚开始,三人一组守夜。”阿坦布改用汉语说道,同时用刀尖在地上戳出了三个点,“屯子东头的鹿圈、西头的粮垛,还有南边小崽子们的仙人柱,每个地方都要摆放五堆松明火。”
就在这时,乌娜吉突然站了出来,她的声音清脆而坚定:“我也要守夜!”
“胡闹!”阿坦布的脸色一沉,一巴掌狠狠地拍在了女儿背上的银饰上。银饰上的串珠被这一拍,哗啦作响。
“正月里的母熊,闻不得没结婚女子身上的月事味!”阿坦布的声音严厉而低沉,“你去了只会给大家带来危险!”
少女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着,但还是倔强地梗着脖子说道:“我、我用艾草熏过了……”
郭春海见状,连忙别过脸去,不敢再看乌娜吉那尴尬又倔强的模样。
他看见二愣子正偷偷把公社发的保卫祖国搪瓷缸装满火药——这憨货居然在自制土炸弹。
半耳老猎人咳嗽一声:阿坦布,要不要去公社一趟?
来不及了。阿坦布磨着猎刀,公社武装部那些领导们,没三斤介绍信请不动。他瞥了眼郭春海。
乌娜吉突然拽他袖子,少女的手冰凉:海哥,你看...
远处山林里传来一声脆响,像是树枝被折断。
猎狗们突然集体噤声,夹着尾巴往人堆里钻。
阿坦布脸色铁青地站起来:散会。半耳带人去绑铃铛绳,剩下的抹熊药。
所谓,其实是鄂伦春人的祖传方子——将狼粪、山茱萸和臭李子熬成黑膏,抹在屯子周围的树干上。郭春海分到一瓦罐,臭得他直淌眼泪。
抹矮些,乌娜吉蹲在旁边指导,母熊带崽时习惯低头走。她手指上沾着药膏,灵活地在榛树根部画着古怪符号。郭春海认出那是鄂伦春的驱兽咒。
二愣子突然从林子里窜出来,棉袄刮破个大口子:海哥!鹿圈那边有动静!
三人赶到时,半耳老猎人正举着火把照雪地。泥泞的雪地上,几个新鲜的熊掌印像烙铁似的烙在郭春海眼底——那畜生前掌缺了个趾头,正是阿坦布说的母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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