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场临时医务室里弥漫着浓重的药草味。
郭春海坐在木板床边,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乌娜吉正小心翼翼地为他更换腿上的药布,烧伤处已经结了一层暗红色的痂,但边缘仍有些泛白。
忍着点。乌娜吉用镊子夹起沾满药膏的纱布,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刚出生的狍子崽。她今天换了件浅蓝色的确良衬衫,发梢的红绳换成了黑色——山火后鄂伦春人的丧葬习俗。
郭春海咬紧牙关,药布撕离伤口的瞬间还是忍不住了一声。纱布下露出巴掌大的烧伤,皮肤皱缩得像烤过的桦树皮。
比昨天好多了。乌娜吉从陶罐里舀出勺乳白色药膏,带着浓郁的鹿茸气味,阿玛哈新配的,加了地榆和冰片。
药膏敷上伤口的清凉感让郭春海长舒一口气。透过医务室的小窗,能看到林场废墟上忙碌的身影——男人们正在搭建临时板房,女人们在烧水做饭,孩子们排着队领县里调拨的压缩饼干。这场特大山火已经过去两周,但焦糊味依然萦绕在空气中。
王场长说省里批了重建资金。乌娜吉边包扎边说,第一批红松木料明天到。
郭春海点点头,目光落在墙角那排五六半步枪上。自从山火后,狩猎队就承担起了巡逻任务,防备红绳会余党和野兽袭扰。枪管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像一群沉默的守卫。
门帘突然被掀开,赵卫东风风火火闯进来,眼镜片上沾着木屑:郭师傅!拖拉机改装好了,您去看看?
郭春海拄着单拐站起来,乌娜吉连忙扶住他。三人走出医务室,八月的阳光火辣辣地浇在头上。机修车间虽然烧塌了半边,但核心设备抢救及时,已经恢复了基本功能。
场院里,一台改装过的东方红拖拉机格外醒目。驾驶室加装了防滚架,后厢改成了可升降平台,焊接痕迹还冒着金属光泽。
按照您画的图纸改的。赵卫东兴奋地介绍,升降臂能举高五米,载重一吨,比县里的起重机还稳当!
郭春海绕着拖拉机检查了一圈。这小子进步神速,焊接点平整牢固,液压管路排布合理,连他随口提的防滑踏板都做出来了。
试试?他拍了拍驾驶座。
赵卫东跳上拖拉机,熟练地启动引擎。柴油机的轰鸣声中,升降臂缓缓抬起,稳稳托起半吨重的原木。围观的老伐木工们发出赞叹,几个学徒工更是眼睛发亮。
好样的!王场长不知何时出现在场院,手里拿着个搪瓷缸子,小赵,你爹刚来电话,说二十立方红松已经从牡丹江发车了!
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郭春海却注意到阿坦布站在人群边缘,老人望着西北方的山林,眉头紧锁。他拄着拐走过去,顺着老人目光看去——远处焦黑的山脊线上,隐约有几缕新绿冒出,但整体仍像块丑陋的伤疤。
山要三年才能长回来。阿坦布用鄂伦春语说,动物们...
话没说完,一阵急促的哨声打断了他。二愣子从仓库废墟方向跑来,手里挥舞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郭哥!发现个东西!
铁盒里是张防水地图,标记着兴安岭七处地点,每个点旁边都有奇怪的符号。最引人注目的是西北角标着二字,周围画满红圈。
红绳会的?郭春海低声问。
阿坦布接过地图,手指抚过那些符号:鄂伦春猎人的标记...但被改过了。他指着其中一个像熊爪的符号,这个本意是冬眠地,现在被加了一笔,成了杀戮场
正研究着,场部的高音喇叭突然刺啦响起:郭春海同志,请立即到场部!紧急电话!
电话是北楞场打来的。郭春海握着话筒,对方急促的声音伴随着电流杂音:...已经第三天了...拍碎两台油锯...工棚门都被撕烂了...请求支援!
挂掉电话,王场长脸色凝重:北楞场闹熊瞎子,伤了好几个工人,生产全停了。
郭春海看了眼自己的腿伤,又看看窗外忙碌的重建场景。没等他开口,乌娜吉已经背起弓箭:我去。
胡闹!王场长拍桌子,那是五百斤的棕熊!
我去。郭春海站起身,单拐在地上一顿,带上托罗布和格帕欠就行。
还有我!赵卫东挤进门,新做的驱熊器正好试试效果!
阿坦布没说话,只是默默取下墙上挂的老式猎枪,用行动表明了态度。
黄昏时分,狩猎队集结完毕。除了常规武器,他们还带上了特殊装备:赵卫东的驱熊器像个大号收音机,据说能发出让熊烦躁的声波;郭春海改造的爆震弹是用空包弹加火药筒特制的,专门吓唬野兽;乌娜吉则准备了三支淬了箭毒木汁液的箭——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用。
二愣子留守。郭春海分配任务,其他人轻装上阵,北楞场二十公里,争取天亮前到。
乌娜吉突然从怀里掏出个小布袋:阿玛哈给的,熊不喜欢的味道。
袋子里是晒干的狼粪和某种辛辣草药的混合物,气味刺鼻。郭春海给每人分了一小包,贴身放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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