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气还没散尽,郭春海就蹲在参园里查看被毁的参苗。
乌娜吉抱着孩子站在一旁,小家伙不安分地扭动着,小手直往林子里指。
二十三株七品叶分枝苗。郭春海用树枝拨弄着泥土上的蹄印,全是连根拱起,一片叶子都没吃。
乌娜吉皱了皱眉:这不是寻常野猪干的。
郭春海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那畜生记仇,专挑七品叶的分枝下手。
屯口的大榆树下,二愣子和白桦已经等在那里。
见郭春海来了,二愣子兴奋地挥舞着一块布条:春海哥!老刘家晾的苞米被祸害了,留下这个!
布条上沾着黑褐色的猪毛和一丝血迹。白桦接过来闻了闻:是它没错,这骚味我忘不了。
先去会会那个伊万。郭春海紧了紧腰带,得弄清楚那野猪为啥专跟咱们过不去。
三人小心翼翼地沿着昨天的路线,朝着七里沟缓缓前行。春雨过后的山路异常泥泞,每走一步,他们的脚都会深深地陷进去,仿佛被这黏糊糊的泥土紧紧拖住一般。
走在最前面的白桦,时不时地停下来,仔细观察着泥地上的痕迹。那些碗口大的蹄印,比昨天更加清晰可见,趾缝间还残留着新鲜的泥浆,仿佛刚刚留下不久。
“看,它在这里喝过水。”白桦指着一处山溪边的泥滩说道。只见那泥滩上,岸边的泥土被踩得乱七八糟,几丛原本生长在那里的野薄荷也被连根拱起,显然是有什么庞然大物在这里停留过。
郭春海的目光落在了泥滩上的两个特别印记上,一个是老人的靴子印,另一个则是野猪趴卧的痕迹。他若有所思地说:“伊万来过这里,而且还在这里喂过它。”
二愣子闻言,连忙蹲下身子,在泥滩上摸索了一阵,果然捡到了几粒玉米渣。他举起来给大家看,说道:“这肯定是用老刘家偷的苞米喂的。”
三人继续默默地向前走着,林子里的空气渐渐弥漫起一股淡淡的烟味。他们不约而同地放轻了脚步,像幽灵一样悄悄地靠近伊万的小屋。
当他们终于走到小屋前的空地上时,眼前的景象让他们不禁屏住了呼吸。只见老人正蹲在火堆旁,专注地煮着什么,而那头独耳野猪则静静地趴在他的脚边,任由老人检查它肩部的枪伤。
“出来吧。”老人头也不抬地用俄语说道,声音低沉而平静。他的语速缓慢,仿佛每个字都经过深思熟虑。接着,他又换成了生硬的汉语,“知道……你们……来了……”
郭春海听到老人的声音,心中一紧。他深吸一口气,率先走出林子,脚步有些迟疑。当他的身影出现在老人面前时,野猪立刻警觉地站了起来,它的獠牙对准了来人,喉咙里发出低沉而威胁的低吼。
伊万见状,连忙拍了拍野猪的脑袋,轻声说了几句俄语。野猪似乎听懂了伊万的话,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缓缓地趴了回去。不过,它的眼睛始终紧盯着郭春海和他身后的两个人,充满了敌意。
郭春海毫不退缩,他直视着老人的眼睛,直截了当地问道:“为什么?”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愤怒,同时指着野猪,“它毁了我们的参园!”
老人沉默了一会儿,没有立刻回答。他默默地搅动着锅里的糊状物,仿佛在思考着如何回应郭春海的质问。过了好一会儿,老人才缓缓开口:“波尔卡……后代……聪明……”他的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继续说道,“记得……仇恨……”
白桦站在一旁,听着老人的话,突然明白了过来。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六十年代的情景,那时他的父亲白三水还是林场最好的猎手,负责清除那些危害生产的野兽。难道说,这头野猪还记得当年白三水设下的套子?
根据伊万那断断续续、含糊不清的讲述,当年发生的事情逐渐清晰起来。原来,正是白三水设下圈套,成功地抓住了第一代波尔卡——那只接受过特殊训练的野猪。
“我爹他……他从来没有跟我提起过这件事。”白桦的声音有些发颤,仿佛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一切。
伊万缓缓站起身来,他的步伐显得有些蹒跚,似乎每一步都承载着沉重的回忆和痛苦。他走进那间小屋,过了一会儿,手里拿着一个已经生锈的铁盒子走了出来。
盒子里装着几张已经发黄的照片和一份俄文文件。照片上,年轻的伊万和白三水并肩而立,中间是被一条粗重铁链拴住的野猪波尔卡。照片中的波尔卡看上去十分凶猛,但它的眼神却透露出一种无奈和哀伤。
“朋友……后来……敌人……”老人的话语充满了痛苦和挣扎,他紧闭双眼,似乎不愿意再回忆起那段往事,“命令……必须……杀死波尔卡……”
郭春海接过那份文件,尽管他看不懂上面的俄文,但文件上的日期和印章却清楚地表明,这是一份 1964 年的军方命令。
白桦的脸色在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问道:“我爹……他亲手杀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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