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时分,寒气凝重得仿佛能冻结人的骨髓。郭春海、格帕欠和二愣子三人离开了狍子屯温暖的灯火,如同三滴墨汁融入浓稠的夜幕,悄无声息地向着北方边境线潜行。没有告别,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有背负的行囊里装备摩擦发出的轻微声响,以及脚下踩着冻土和残雪发出的“嘎吱”声,在这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郭春海选择了一条极其隐秘且难行的路线。他们没有走任何已知的小道,而是直接扎进了老黑山北麓人迹罕至的原始森林。这里林木更加高大茂密,树冠遮天蔽日,即使在白天光线也十分昏暗,更不用说在这漆黑的深夜。脚下是厚厚的、不知积累了多少年的枯枝落叶层,柔软而湿滑,行走其上几乎不留痕迹,但也极大地消耗着体力。盘根错节的树根和裸露的岩石时不时绊人一个趔趄。
格帕欠如同黑暗中的精灵,走在最前面引路。他几乎不依靠眼睛,更多的是凭借一种对山林近乎本能的感知,以及多年狩猎积累下来的、对地形和风向的超凡把握。他的脚步轻盈得不可思议,往往在郭春海和二愣子还在艰难辨认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前行时,他已经在前方十几米外停下来,如同石雕般静静等待,只有那双在黑暗中依旧锐利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二愣子紧跟在郭春海身后,呼吸因为负重和紧张而有些粗重。他肩上挎着那支沉甸甸的AKM,感觉比他那杆老土铳要压手得多,冰冷的金属枪身隔着棉袄也能感受到一股寒意。他时不时回头望一眼,狍子屯的灯火早已被重重山峦吞噬,四周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和令人心悸的寂静,一种离乡背井、深入险境的孤寂感和恐惧感不由自主地涌上心头。他只能紧紧盯着前面郭春海那沉稳的背影,才能稍稍压下心中的慌乱。
郭春海走在中间,既是队伍的枢纽,也是最终的决策者。他的感官提升到了极致,耳朵捕捉着风声、兽吼、以及任何一丝不属于自然的声音;鼻子分辨着空气中不同的气味——松脂的清香、腐殖土的醇厚、以及偶尔飘来的、极淡的野兽粪便气息。他的大脑如同精密的罗盘,不断核对着脑海中记忆的路线与眼前的地形,确保方向没有丝毫偏差。他知道,在这片陌生的山林里,任何微小的失误都可能导致致命的后果。
越往北走,地势逐渐升高,气温也愈发酷寒。呼出的白气瞬间就在眉毛、帽檐上凝结成白色的霜花。尽管穿着厚实的棉衣,但那无孔不入的寒气还是丝丝缕缕地往骨头缝里钻。三人不得不偶尔停下来,搓搓冻得麻木的手脚,喝一口已经变得冰凉的姜糖水,啃几口冻得硬邦邦的贴饼子,勉强维持着体温和体力。
“春海哥,还有多远能到河边?”二愣子趁着一次短暂的休息,凑到郭春海身边,压低声音问道,他的牙齿有些打颤。
“照这个速度,天亮前应该能到界河。”郭春海看了一眼手中那个老旧的指北针,又抬头透过稀疏的树冠缝隙,辨认了一下星辰的位置,低声道,“坚持住,最难的还在后面。”
所谓的界河,实际上是一条位于国境线上的、冬季已经完全封冻的河流。河面宽阔,冰层厚实,是郭春海计划中相对安全的潜入通道。因为冬季封冻,双方的巡逻队通常不会将主要注意力放在河面上,而且平坦的冰面有利于快速通过。
继续前行了约莫两个多小时,林木开始变得稀疏,前方传来隐隐的水流声——那是在冰层下依旧顽强流动的暗涌。扒开最后一道茂密的灌木丛,一条如同白色玉带般蜿蜒的冰河,横亘在三人面前。河对岸,是更加幽深、轮廓模糊的异国山林,仿佛一头匍匐在黑暗中的巨兽,沉默地等待着闯入者。
到了这里,气氛变得更加紧张。这意味着他们已经真正抵达了边境线。
郭春海打了个手势,三人立刻伏低身体,借助河岸边的枯草和岩石隐蔽起来。他拿出一个单筒的旧望远镜,仔细地观察着河面对岸的情况。对岸的山林黑黢黢一片,寂静无声,看不到任何灯光或人影。他又侧耳倾听了很久,除了风声和冰下微弱的水流声,再无其他异响。
“看来这边暂时没有巡逻。”郭春海放下望远镜,低声道,“按计划,快速过河!格帕欠先过,确认对岸安全后发信号。二愣子第二,我断后!”
格帕欠点了点头,将AKM背在身后,如同一条贴地游走的蛇,悄无声息地滑下河岸,踏上了光滑的冰面。他的动作极其轻盈,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身影很快便融入了河中央的黑暗中。
等待的时间显得格外漫长。河面上的寒风如同刀子般刮过,郭春海和二愣子趴在冰冷的河岸上,感觉身体都快冻僵了。二愣子紧张地握着枪,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对岸。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对岸的黑暗中,突然亮起了一点极其微弱的、如同萤火虫般的光芒,闪烁了三下,随即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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