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明那间位于走廊尽头的办公室,门上的名牌已经被撬掉了。只留下一块颜色略浅的长方形印记,像一块刚结痂的伤疤,提示着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门虚掩着,后勤处的两个年轻干事正忙着把里面的旧家具搬出来。一张掉了漆的木头桌子,椅垫上还留着前任主人坐塌的凹痕。东西不多,搬起来很快,空荡荡的房间立刻散发出一种人去楼空的寂寥。
经过的人都会下意识地加快脚步,目光在那扇门上一触即收,绝不流连。空气里漂浮着一种过分的安静,连平时最爱扎堆闲聊的几个老资历,此刻也规规矩矩地坐在自己工位上,对着文件一副全神贯注的模样。
这种规矩,透着点刻意,甚至有点紧绷。
刘晓抱着一摞刚领回来的打印纸,差点跟从王建明旧办公室里出来的干事撞上。两人都吓了一跳,随即露出一种心照不宣的、略显尴尬的笑容,点点头,各自走开。
他小跑着溜进凌云的新创作间,反手轻轻关上门,这才长长吁了口气。
“我的妈呀,”他拍着胸口,压低声音,“外面那气氛,都快尴尬出水来了。一个个的,演戏给谁看呢。”
凌云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支笔,正在一张空白的五线谱上勾画。阳光透过樟树叶,在他身上投下晃动光斑。他没抬头,只是笔尖顿了顿。
“树倒猢狲散。”他声音很平,听不出什么情绪。
“何止是散!”刘晓凑过来,把纸放下,眉飞色舞,“简直是划清界限,生怕沾上一星半点。我刚才路过宣传科,听见里面两个人在嘀咕,说什么早就看出王副主任不太对劲,上次报销的单子就有问题……啧,以前可没见他们这么明察秋毫。”
人性这东西,有时候经不起细看。风光时聚拢过来的是些什么,落魄时急于撇清的又是些什么,一幕幕,清晰得很。
凌云终于抬起眼,看了看窗外。院子里,那几棵老樟树在微风里轻轻摇晃枝叶,沙沙作响。一场暴雨洗掉了积尘,也让一些盘根错节的东西暴露出来,现在正被一种更强大的力量连根拔起,清理出去。
团里很快会安排新的副主任。位置空出来,自然会有人想坐上去。表面的波澜很快就会平息,水波之下,新的暗流或许正在酝酿。谁知道呢。
“不说这个了。”凌云放下笔,转了转有些发僵的手腕,“粉丝来信整理得怎么样了?”
提到这个,刘晓立刻来了精神:“多!太多了!团里专门腾了个柜子放。大部分是感谢《精忠报国》和《当那一天来临》的,还有好多是听了《我的夏国心》,说听得掉眼泪,想家了。”
他拿起桌上一封字迹稚嫩的信:“你看这个,是个华侨小学生写的,说他在国外的中文课上,老师放了你的歌。还有这个,是个老兵,字都不太稳了,说他听到了当年的精气神……”
凌云接过那封老兵的信,薄薄的信纸,边缘有些毛糙。上面的字一笔一画,写得很大,很用力。他仿佛能透过纸张,看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戴着老花镜,在灯下艰难书写的样子。
信不长,只说谢谢他,让老骨头又想起了当年的热血。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不疼,有点麻,有点热。比收到那份国家级晚会的内部名单时,感受更真切,更沉甸甸。
这不再是冷冰冰的文件上的一个名字,而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一颗颗被触动的滚烫的心。
他把信小心地折好,放回桌上。
“得对得起他们。”他像是自言自语,声音很轻。
刘晓没听清:“凌哥,你说啥?”
凌云摇摇头,没再重复。有些话,放在心里比说出来更有分量。
下午,张团长把凌云叫到了办公室。
办公室还是那个办公室,红木办公桌,皮质沙发,墙上的地图和锦旗。但气氛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样。少了点公式化的严肃,多了些…不易察觉的温和。
吴政委也在,正端着茶杯吹着热气。见到凌云进来,他脸上露出一点笑意,点了点头。
“坐。”张团长指了指对面的椅子。他自己没坐回办公桌后,而是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了凌云侧面,距离拉近了不少。
“新房间还习惯吗?”张团长问,语气像是随口拉家常。
“很好,谢谢团长。”凌云回答。阳光,安静,设备齐全,没什么不习惯的。
“习惯就好。”张团长点点头,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王建明的事情,告一段落了。团里会吸取教训,整顿风气。你呢,不要受这件事影响,更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
吴政委放下茶杯,接话道:“是啊。歪风邪气清除了,是为了让大家更好专心工作,出好作品。你的才华和贡献,组织上是清楚的。”
这话说得语重心长,带着安抚,也带着期望。
凌云能感觉到两位领导话语里的维护之意。他们是在告诉他,障碍已经扫清,舞台已经搭好,接下来,看他自己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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