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宴那场关于艺术根源的疾风暴雨,被关在了身后厚重的玻璃门内。门内是灯火辉煌、言辞交锋的名利场;门外,是北京城除夕夜清冷的空气,和纷纷扬扬、悄然飘落的雪花。
凌云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洗刷着刚才饮下的酒意和满心的滞闷。喧嚣过后,是一种近乎虚无的疲惫。他扯了扯颈间那条让他感觉束缚的领带,指尖冰凉。
一件带着体温的大衣轻轻披在了他的肩上。
他回头,林悦就站在他身后,穿着一件米白色的长羽绒服,围着红色的围巾,呵出的白气让她温柔的脸庞显得有些朦胧。她没问他宴会里发生了什么,也没说任何安慰的话,只是伸出手,轻轻拂去他肩头沾染的几点彩带碎屑,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
“累了吧?”她的声音轻轻的,像雪花落在手心。
凌云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的担忧和宁静像一湾温暖的泉水,瞬间将他从那种孤身奋战的紧绷感里打捞出来。他紧绷的肩线不易察觉地松弛下来,反手握住她微凉的手,包裹在自己掌心。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所有在宴会上的锋芒毕露、言辞铿锵,在她面前都化成了这一个带着倦意的音节。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几乎空寂的街道上。车窗外的世界被雪花和灯笼染上朦胧的光晕,偶尔有烟花在远处的天空炸开,绚烂又寂寥。车厢里很安静,只有暖气轻微的声响。凌云靠在椅背上,闭着眼,林悦就安静地坐在他身边,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他有些汗湿的额发。
“去伯父家?”她轻声确认。
“嗯,说好了回去守岁。”凌云睁开眼,望向窗外飞速掠过的光影,眼神有些悠远,“好久没去伯父家了,平常只是电话联系。”
越是站在高处,越是搅动风云,内心深处对那种最朴素的、属于家的温暖的渴望,就越是强烈。
车子驶入一个西山脚下戒备森严的有些年头的家属院,环境清幽,楼层不高。远远就能看到,其中一扇窗户透出格外温暖的橘色灯光,在雪夜里像一座指引归途的灯塔。
刚推开伯父家的门,一股混合着饭菜香、茶香和暖气的气息就扑面而来,喧闹的人声瞬间包裹了他们。
“小云和小悦回来啦!”伯母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手里还拿着擀面杖,脸上笑开了花。
伯父则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戴着老花镜,闻声抬起头,脸上露出宽厚温和的笑容:“外面冷,快进来暖和暖和。”
堂哥凌强正盘腿坐在地毯上,陪他那个虎头虎脑的儿子搭积木,见到他们,笑着招呼:“就等你们俩开饭了!”
堂嫂端着果盘从厨房出来,热情地拉着林悦的手:“悦悦快来,尝尝我刚切的水果。”
没有追问他在外面的波澜壮阔,没有探究他获得了多少赞誉或批评,只有最寻常的问候,和最温暖的接纳。这就是家。无论他在外面是“凌将军”还是“凌老师”,在这里,他只是“小云”。凌强的儿子丢下积木,迈着小短腿跑过来,抱住凌云的腿,仰着头奶声奶气地喊:“小叔叔!抱!”
凌云心头最柔软的地方被戳中了,他弯腰一把将小侄子捞起来,小家伙在他怀里咯咯直笑。林悦也被堂嫂拉到一边,低声说着女人间的体己话,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
晚饭是丰盛的家常菜,充满了“家”的味道。席间氛围热烈,伯父问了问晚会的情况,凌云只拣有趣的说,比如观众的反应,后台的趣事。当提到他唱《恭喜发财》时,堂哥凌强哈哈大笑,用力拍他后背:“可以啊你!我在电视前都看乐了!我妈当时就说,这小子,还是这么皮!”
伯母也笑着嗔怪:“是挺逗,就是那衣服穿着不热啊?”
小侄子学着电视里凌云作揖的样子,逗得全桌人前仰后合。
没有艺术价值的评判,没有格调高低的争论,只有家人最直接、最真实的快乐反应。这种反馈,比任何专业的乐评都更让他感到踏实和满足。
趁着林悦帮伯母收拾碗筷的间隙,凌云和伯父凌锋在阳台抽烟。看着窗外雪景,凌锋吐了个烟圈,语气随意却带着关心:“刚才吃饭没细问,外面……是不是有什么不顺心?”
凌云弹了弹烟灰,笑了笑:“一点小风波,关于艺术该怎么定位的,老生常谈了。”
凌锋点点头,他了解自己这个侄子现在所处的位置:“树大招风。不过,你自己心里有杆秤就行。”他顿了顿,话锋一转,拍了拍他的肩,“跟你说正事,悦丫头父母那边,我们作为家长的该上门拜访了。”
凌云看向客厅里,林悦正挽着袖子,和堂嫂一边说笑一边擦桌子,灯光落在她身上,温柔得不像话。他心中一动,一种前所未有的确定感油然而生。
“我想着这周末去,就是怕……”“怕什么?” 凌锋拍了拍他的肩,“你是真心对人家好,他们能看出来。悦丫头是个好姑娘,别让人家等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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