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血腥的拉锯战中缓慢流逝。金积堡,这座巨大的堡垒,如同一个吞噬生命的黑洞,持续消耗着交战双方的血肉和意志。
七月,酷暑难当。清军在付出相当代价后,终于攻克了战略要地马家河湾和韦州。这两个据点的夺取,意义非凡,它意味着清军成功打通了从花马池(今宁夏盐池)到金积堡前线的一条相对安全、稳定的补给线!尽管回军小股部队仍会袭扰,但大批粮秣、弹药、援兵得以源源不断输送至前线,极大地缓解了刘锦棠大军的后勤压力,使其能够持续维持高强度围攻。金积堡内的马化龙部,则彻底沦为瓮中之鳖,与外界的物资联系被完全切断。
九月,秋高气爽,正是用兵之时。刘锦棠抓住时机,发挥其机动进攻的特长,亲率精锐,对金积堡外围残存的据点发起了雷霆扫荡。峡口一带,以及东至灵州方向广袤区域内的上百座回军堡寨,在清军凌厉的攻势下,如同被秋风扫落的枯叶,接连陷落。这些堡寨曾是金积堡的触角和屏障,如今被一一拔除。站在金积堡高大的城墙上向外望去,昔日星罗棋布的友军营垒已大多变为清军的旗帜和壕沟,金积堡彻底沦为狂涛怒海中的一座孤岛,被围得水泄不通。
然而,困兽犹斗。马化龙及其部下深知已无退路,抵抗愈发疯狂和绝望。清军每推进一步,都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十月底,天气转寒。清军的兵锋指向了金积堡西面最后一个重要的外围支撑点——洪乐堡。此堡与金积堡成犄角之势,是马化龙重点布防的硬骨头。刘锦棠调集重兵,不惜代价,猛攻数日,终于将其啃下。洪乐堡的失守,意味着金积堡失去了最后一支有力的外援臂膀。
清军乘胜推进,立即将兵锋指向了紧邻金积堡的另一个坚固据点——汉伯堡。此地堪称金积堡的贴身屏障,堡墙高厚,守军皆是马化龙麾下最忠诚、最悍不畏死的精锐。他们抱定了与堡共存亡的决心。
汉伯堡攻防战,由此成为了金积堡战役中最为惨烈、最为残酷的一页,其血腥程度甚至超过了之前任何一场战斗。
刘锦棠下令不惜一切代价,必须拿下汉伯堡!清军昼夜不停地猛攻,劈山炮、抬枪持续轰击,将堡墙打得千疮百孔。但守军的抵抗顽强到了极点,他们利用一切障碍物和残垣断壁节节抵抗,用土枪、弓箭、甚至石块和滚油,给进攻的清军造成巨大杀伤。每一次清军凭借人数优势好不容易攀上缺口,立刻就会遭到守军疯狂的反扑和白刃战,往往得而复失。
战斗陷入了极其残酷的僵持。为了打破僵局,清军采取了最原始也是最惨烈的方法——挖掘地道,使用地雷。
工兵们冒着堡上射下的密集箭矢和偶尔的出击,夜以继日地在坚硬的土地上向堡墙下方挖掘坑道。守军也察觉到了清军的意图,拼命向外挖掘“反地道”进行拦截破坏,双方有时甚至在地道中遭遇,展开漆黑环境下的短兵相接,伤亡极其惨重。
终于,清军成功将数口装满黑火药的大棺材(当时常用的炸药包)埋设到了汉伯堡墙基之下。
“轰隆!!!”
几声震天动地的巨响接连爆发!巨大的烟尘混合着砖石土木冲天而起,汉伯堡厚重的外墙被炸开了数段巨大的缺口!
“杀啊!”清军抓住时机,潮水般涌向缺口。
然而,守军的反应同样快得惊人!他们早已准备了大量的沙袋、木料、门板甚至阵亡者的遗体!就在清军冲上来之前,那些残存的和后续的守军,仿佛完全不顾个人生死,迎着可能再次发生的爆炸和即将到来的刀锋,疯狂地冲上缺口,用一切能找到的东西堵塞豁口!许多人直接被塌落的砖石掩埋,或被清军的火枪射倒,但后面的人立刻跟上,前赴后继,竟然在极短的时间内,用血肉之躯和杂物,硬生生地将炸开的缺口又堵了起来!
清军的攻势再次被击退。
如此惨烈的拉锯战,持续了整整一个多月!堡内堡外,尸积如山,血流成渠。史载“将领受伤者至数十,壮士伤亡者千数百矣”——这冰冷数字的背后,是无比血腥的现实:营官、哨官级别的军官伤亡数十人,基层敢死队和精锐士卒的伤亡高达一千甚至数千人!每一天,都有无数鲜活的生命消逝在这片焦土上。
刘锦棠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他亲临前线督战,脸色铁青,看着一批又一批的士兵冲上去,又倒下来。但他深知,汉伯堡必须拿下,否则金积堡永无攻克之日。他不断地调整战术,增派生力军,严令猛攻。
在这一个多月的炼狱般的煎熬中,清军凭借其强大的后勤补给能力和兵力优势,以及为刘松山复仇的信念支撑,硬是耗尽了汉伯堡守军最后的气力和物资。最终,堡内能战之兵殆尽,箭矢火药耗尽,再也无力堵塞缺口。
汉伯堡,这座用无数血肉填充过的堡垒,终于被清军以极其惨重的代价,彻底攻克。
它的陷落,意味着金积堡的最后一道外部屏障被彻底剥除,赤裸裸地暴露在清军的兵锋之下。最后的决战,即将在这座孤城的核心地带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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