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治十一年(1872年),正月,河州,太子寺外围。
凛冬的西北高原,寒风如刀,卷着雪沫,刮过枯寂的山川。天地间一片灰蒙,唯有太子寺周遭连绵的清军营垒,显示着这里正进行着一场惨烈的争夺。
清军自去年五月进兵河州,至此已鏖战近八个月,伤亡惨重,师老兵疲。严寒的天气让来自南方的湘楚士卒难以适应,冻伤者甚众,更致命的是,漫长的补给线时被切断,粮草不济,军中出现宰杀战马充饥的惨况。统帅左宗棠在安定大营频频催促进兵,前线将领傅先宗、徐文秀等虽知困难重重,亦不得不竭力猛攻,企图一举拿下太子寺,打开局面。
自十二月初七起,清军从南北两面,对太子寺回军阵地发动了连绵不绝的攻坚战。炮声隆隆,杀声震天,每一道壕沟、每一座山梁的争夺都付出巨大代价。至月底,清军以血肉之躯,先后攻取了太子寺南面的部分长壕和石坡梁等地,但北面的进攻却屡屡受挫,寸功未立。
雪上加霜的是,十二月二十三日,回军骁将七阿訇率一支精兵,悄然渗透至党川铺北,竟在清军甘南、建字两营的结合部,神不知鬼不觉地筑起两座营垒,犹如一把尖刀,再次切断了从狄道(临洮)方向来的生命线——粮道!与此同时,回军小股部队频繁出击,设伏劫粮,清军后勤愈发艰难,军心开始浮动。
十二月二十九日,清军发起反扑。徐文秀、刘明灯部猛攻新路坡,傅先宗、杨世俊部强攻党川铺。血战竟日,两处要地终被清军夺回,粮道暂时打通。清军兵锋从正面和南面再次逼近太子寺核心区域。回军损失不小,坚守困难,后退更是死路一条,形势岌岌可危,人心惶惶。
正月初二夜,太子寺,胡门拱北内。
油灯摇曳,映照着马占鳌和诸位回军首领凝重而焦虑的面容。外面寒风呼啸,更添几分肃杀。
一位年长的头人声音沙哑地开口:“大哥,清妖势大,火力凶猛,太子寺怕是难守了…不如暂退至蒿支沟,凭河据守,大部退到西乡,再图后举?”
帐内一阵沉默,不少人面露赞同之色。
马占鳌猛地抬起头,目光灼灼,扫视众人,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退?往哪里退?一退之下,军心涣散,清军骑兵尾随追杀,我等皆是刀下之鬼,再无翻身之日!”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外面清军营地的点点火光:“左宗棠的湘军,不耐苦寒,久战疲惫,如今又缺粮少饷,甚至杀马为食,其势已衰,其气已堕!这正是天赐良机,岂能后退?唯有以攻为守,败中求胜,方能死里逃生!”
他猛地转身,一拳砸在桌上:“我们要打!就在太子寺,与他们决一死战!胜,则河州可保;败,亦不愧对祖宗!”
众首领被他的气势感染,纷纷站起:“愿听大哥号令!”
马占鳌眼中精光一闪,说出了他苦思的计策:“好!明日,我们就给他来个‘黑虎掏心’!”
正月初四,夜,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寒风刺骨。
猎户出身、以勇悍着称的年轻将领马海宴,奉命率领五百名精心挑选的死士。每人除了携带充足的弹药,还扛着一根沉重的木椽,背着一壶水和一块冻得硬邦邦的土坯。他们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摸上清军重兵防守的新路坡山梁。
利用夜色和地形的掩护,他们奇迹般地渗透到清军振威、前右两营之间的结合部!这里本是清军防御的薄弱点。马海宴一声令下,五百人动作迅捷,无声地用木椽和土坯垒砌工事。水浇上去,瞬间就在严寒中冻结,木椽、土坯和冰凝固在一起,竟然在极短的时间内,硬生生在清军眼皮底下筑起了三座坚固的冰垒!
与此同时,另一支回军精锐突袭并占领了位于八羊沟的烂泥沟上下四庄,与新路坡的三座冰垒形成了犄角之势。
初五黎明,清军将领傅先宗从梦中惊醒,得知消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勃然大怒,立即下令王得胜、彭忠国等部强攻那三颗“钉”入自己腹地的钉子。然而,回军据险死守,火力凶猛,清军仰攻不利,伤亡惨重,未能撼动冰垒分毫。
初六,傅先宗亲率大军,分三路猛攻:王得胜、彭忠国攻左,杨世俊攻右,他自攻正面。这位以骁勇着称的提督,杀得性起,竟亲自持大旗,呐喊冲锋,企图激励士气!
冰垒之后,马海宴目光冷峻,屏息凝神,手中一杆洋枪稳稳瞄准了那员挥舞大旗的清军大将。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划破战场喧嚣!傅先宗惨叫一声,子弹正中其右额,他晃了一晃,重重栽倒在地,当场毙命!主将突然阵亡,清军顿时大乱!与此同时,占据烂泥沟的回军也乘势出击,夹攻清军侧翼。清军腹背受敌,主帅又亡,顷刻间溃不成军,狼狈逃向党川铺方向。
初七,清军另一提督徐文秀率部裹粮来援,会攻烂泥沟,经过血战,勉强夺回了烂泥沟四庄,但新路坡上那三座冰垒依然如同磐石,屹立不倒。清军徒劳无功,反而又添伤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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