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宗棠坐回帅案之后,目光如炬,略一沉吟,便以不容置疑的口吻果断下令:“胡光墉听令!”
帐内空气瞬间凝固,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位刚刚献上厚礼的商人身上。
“本督现委任你为行营钱粮总办,总理杭州克复后之一切善后事宜!浙江全省之钱粮征收、厘金设置、军饷筹措调度,皆由你总管!所需办事人手,准你自行拣选得力者,报我备案即可!阜康钱庄,可为官款汇兑存储之指定钱庄!尔务必竭尽所能,保障大军供给无虞,并全力安抚地方百姓,恢复生机!”
这道命令,宛如一声春雷,在帅帐中炸响!行营钱粮总办!总管全省钱粮军饷!这意味着胡雪岩瞬间从一个刚刚失去靠山、前途未卜的商人,一跃成为掌控浙江乃至影响闽浙总督辖区经济命脉的关键人物!阜康钱庄不仅获得了官方的正式背书,更将垄断巨额官款的存储、汇兑业务,其潜在的利润和随之而来的权势影响力,将膨胀到难以估量的地步!
胡雪岩强压下心中的狂喜与激动,深深一揖到地,声音带着一丝努力克制却仍难掩的颤抖:“草民胡光墉,谢制台大人如此信任!定为大人效死力,为朝廷分忧,为浙江桑梓竭尽所能!”
当他走出帅帐,凛冽的寒风夹杂着雪花扑面而来,胡雪岩却感觉不到丝毫寒意,胸中反而有一股热流涌动。他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杭州城的血色烽烟与王有龄殉国的悲怆似乎仍在眼前,但衢州军营中左宗棠的信任和这纸委任,已经为他照亮了一条前所未有的、金光灿灿的“红顶官商”之路。他清晰地意识到,从这一刻起,他的名字“胡雪岩”,将不再仅仅是一个富商的符号,他的命运已与那位铁腕总督左宗棠紧紧捆绑,即将共同书写晚清历史上最富传奇也最为惊心动魄的篇章。
“左公以国士待我,我胡光墉必以国士报之!”一种知遇之恩和巨大责任感油然而生。他猛地攥紧拳头,眼中闪过一丝不容置疑的决绝,“西北此款,非借不可!纵前方是刀山火海,我胡某人也定要为左公闯出这条血路!”
一场关乎西征命运、惊心动魄的金融博弈,随即在上海滩的十里洋场悄然拉开序幕。
胡雪岩首先拜访了实力最为雄厚的汇丰银行经理麦加利(Thomas Sutherland)。麦加利叼着粗大的雪茄,慵懒地靠在真皮沙发上,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精于算计的光芒与一丝傲慢:
“胡先生,二百万两?My God!这简直是一个天文数字!左宗棠将军的信用?我们当然是尊敬的。但是,您必须明白,新疆……那是一个遥远且充满危险的地方。阿古柏?俄国人?Only God knows what will happen there!风险,巨大的风险!因此,年息……我们认为至少需要一分二厘(12%)!并且,必须由贵国的总理衙门出具正式担保函,明确以江海、粤海、闽海等关键海关的洋税作为第一顺位抵押!否则,一切都无从谈起!”
这利息之高、条件之苛刻,远超预期!胡雪岩强压心中怒火,据理力争:“麦加利先生!左帅乃朝廷钦差大臣,收复新疆是国家意志!以海关税收作抵押,体现的是朝廷的信用!一分二厘?这简直是趁火打劫!根据我的权限和估算,我最多能接受年息一分(10%)!”
转而与怡和洋行的买办唐廷枢接洽时,对方的态度更为倨傲:
“胡老板,并非我等不愿帮忙。新疆战事?哼,请恕我直言,胜负难料!朝廷如今的重心似乎在海防,李中堂(李鸿章)那边也同样急需款项。谁能保证这笔巨额借款投入西北,不是石沉大海?除非您能设法说服朝廷,将西北某些矿产的开采权或未来的筑路权,作为附加抵押品?”
这已触及国家主权底线!胡雪岩断然拒绝,毫无转圜余地:“唐先生!借款即是借款,抵押即是关税!这是底线。其他任何条件,绝无可能!”
谈判一度陷入僵局。时间一天天流逝,肃州发来的催款电报一封比一封急迫,字字如烽火!胡雪岩心急如焚。他动用了所有积累的人脉关系,不断宴请、多方游说、甚至尝试通过英国驻上海领事馆间接施压。他深知,左帅在西北是等米下锅,多耽搁一天,整个西征大业就可能多一分崩溃的风险!
就在胡雪岩几乎陷入绝望之际,转机终于出现。汇丰银行伦敦总行经过反复的评估与权衡(其中也考量到沙俄与英国在中亚的激烈博弈,英国出于自身利益,不希望俄国独霸新疆,间接支持清廷维持在该地区的存在具有一定战略价值),最终拍板:同意借款!但条件依然极为苛刻:
借款总额为库平银200万两,年利息为10%(一分利),在当时属极高水平。期限是7年。同时,必须由清政府总理衙门出具正式担保文件,明确指定以江海关、粤海关、闽海关、浙海关等主要海关的洋税收入作为第一顺位抵押。此外,银行还要收取高额经手费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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