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六号,医务室。
浓重的消毒水气味,也无法掩盖那股从李三脖颈处伤口散发出来的、淡淡的腐败腥气。
楚夜明用一支冰冷的勃朗宁手枪,死死地顶在主治医生那早已被冷汗浸透的额头上,声音里听不到一丝一毫的感情。
“救活他。”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用什么药,两个小时之内,我要他睁开眼睛,跟我说话。”
“否则,你,还有你这一家老小,就一起去给他陪葬。”
医生吓得浑身抖如筛糠,他看着李三那张已经彻底发黑的脸,以及脖子上那条诡异的、不断向上蔓延的黑色血线,声音都带上了哭腔:“楚……楚爷……这不是普通的毒……是……是南洋那边传过来的箭毒木的汁液,见血封喉,根本……根本没得救啊!”
楚夜明没有理会他的哭嚎,他转身,抓起桌上的电话,直接拨通了百乐门的专线。
电话接通的瞬间,他甚至没有说任何一句废话,只是用一种不容抗拒的命令口吻,对着听筒,冷冷地吐出了三个字。
“抗毒素。”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苏曼丽那带着几分凝重的、慵懒的声音:“楚大队长,你这是在命令我吗?你要的东西,可比黄金还难搞。”
“半个小时。”楚夜明的声音冰冷依旧,“我的人,会在后门等你。东西不到,我们之间的所有合作,到此为止。”
说完,他便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
他知道,苏曼丽一定会把东西送来。因为他给出的那份关于“三井商社”的情报,其价值,足以让那个女人为他做任何事。
半个小时后,一支持有法租界卫生部特别通行证的救护车,鸣着刺耳的警笛,直接冲进了七十六号的大门。一支从德国进口的、极其稀有的广谱抗毒血清,被送到了医生的手里。
当那冰冷的药液,缓缓注入李三的静脉时,他那已经开始僵硬的身体,终于停止了抽搐。那条蔓延到他脸颊的黑色血线,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缓缓地褪去。
两个小时后,李三从昏迷中悠悠转醒。
他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那个从始至终都守在他的病床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却深不见底的男人。
“楚……楚爷……”李三的声音沙哑、虚弱,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行礼。
楚夜明只是抬了抬手,制止了他。
李三看着楚夜明,看着他那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看着他那件依旧笔挺、却沾染了几滴自己毒血的黑色风衣,这个在刀口上舔了几十年血的汉子,眼眶在一瞬间,毫无征兆地红了。
他什么都没说。
他只是猛地抬起手,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
“卑职无能!给楚爷您丢脸了!”
他知道,如果不是楚夜明,他现在,早已是一具躺在乱葬岗里,准备被野狗分食的冰冷尸体了。
这份救命之恩,比天还大!
他挣扎着,从枕头底下,摸出了一串锈迹斑斑的钥匙,还有一个陈旧的、里面不知道装着什么的布袋,用一种近乎于托付后事的郑重姿态,双手捧着,递到了楚夜明的面前。
“楚爷,这是兄弟我这些年在外面置办的几处安全屋的钥匙,还有我这些年攒下的全部家当。”
“从今天起,我这条命,还有这些东西,就都是您的了!”
楚夜明没有去接,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我救你,不是为了让你把命卖给我。”
“而是因为,你是我的兄弟。”
这句话,很轻,很淡,却如同一股滚烫的岩浆,瞬间冲垮了李三心中所有的防线。他再也忍不住,一个四十多岁的七尺男儿,竟是趴在病床上,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这是一场针对楚夜明核心团队的、不死不休的血腥清洗。
敌人就像一群隐藏在黑暗中的幽灵,他们无孔不入,手段诡异多变,且不计任何后果。他们绕过了七十六号所有的岗哨与防线,用一种近乎于羞辱的方式,精准地、一个一个地,清除着楚夜明身边的羽翼。
整个行动总队,都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高压状态。每个人都感觉自己的脖子上,仿佛悬着一把看不见的利刃,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落下来。
队伍的士气,已经跌落到了冰点。
甚至已经开始有胆小的人,私下里收拾好了行李,准备连夜逃离上海这个是非之地。
再这样下去,不等敌人动手,他好不容易才拉起来的这支队伍,就要自己从内部崩溃了。
楚夜明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整整一天一夜,没有合眼。
他面前的烟灰缸里,早已堆满了小山般的烟头。
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那无往不利的“预演沙盘”,在面对这种纯粹的、不讲任何逻辑与规则的暴力时,显得有些无力。
沙盘可以推演战术,可以计算人心,却无法预测一个疯子,会在什么时候,从哪个角落里,突然冲出来给你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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