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圣玛丽医院,外科主任办公室。
窗外,是上海滩纸醉金迷的霓虹夜色,窗内,却是死一般的寂静。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消毒水味道,混合着杜波依斯主任雪茄燃尽后留下的、苦涩的烟草气息。
杜波依斯主任独自一人,静静地坐在那张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后。
他没有开灯,只是任由窗外的月光,将他那张隐藏在阴影里的、儒雅却又写满了疲惫的脸,勾勒出一道坚硬而又脆弱的轮廓。
他看着那个不请自来,此刻正悠闲地坐在他对面沙发上的年轻人,脸色阴沉,但依旧竭力地,保持着最后一丝属于学者的镇定与风度。
“楚队长,这么晚了,不知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像两块粗糙的砂纸在摩擦。
楚夜明没有说话。
他只是缓缓地,从自己那件黑色风衣的内袋里,取出了一个包装精美的、巴掌大小的墨绿色药盒。
他将那个药盒,不轻不重地,放在了杜波依斯主任面前那光洁如镜的办公桌上,然后,用两根手指,轻轻地,将它推了过去。
“咔哒。”
一声轻响,在这死寂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也如同,一声敲响在杜波依斯主任心头的,丧钟。
药盒上,那一行用德文印刷的、他再也熟悉不过的药品名称,像一根被烧得通红的钢针,狠狠地,刺入了他的眼球!
正是他那个远在法国的、被病痛折磨得骨瘦如柴的小孙女,赖以续命的、唯一的希望!
那一瞬间,杜波依斯主任的眼神,发生了剧烈的、如同地震般的波动!
他那双一直隐藏在金丝边眼镜后的、平静如冰封湖面的蓝色眼眸里,在一瞬间,翻涌起了震惊、渴望、恐惧、愤怒……无数种复杂到极致的情绪!
但他毕竟是“乌鸦”组织里,最顶级的“守门人”。
仅仅一秒钟之后,他便强行地,将这所有足以让他崩溃的情绪,都死死地,压了回去。
他的瞳孔,重新恢复了那片冰冷的、深不见底的死寂。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楚夜明,声音里,听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
“楚队长,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试图,用这种最直接的质问,来维持自己那早已摇摇欲坠的、最后的防线。
然而,楚夜明却只是笑了笑。
那笑容,很温和,很真诚,像一个专程前来探望朋友病情的、善良的晚辈。
但那笑容里所蕴藏的、如同魔鬼般洞悉一切的冰冷,却让杜波依斯主任,从心底里,生出了一股最原始的、深入骨髓的寒意。
“我没什么意思,杜波依斯主任。”
楚夜明缓缓地,靠在了柔软的沙发上,用一种近乎于闲聊的、轻松的语气,缓缓说道。
“我只是一个热心人。”
“我听说,您的小孙女,得了一种很罕见的血液病。我也听说,治疗这种病所需要的特效药,因为战争的缘故,在整个上海,都已经彻底断货了。”
“而我,恰好,有一些特殊的渠道。”
他顿了顿,看着杜波依斯主任那张在月光下,显得愈发苍白的脸,嘴角的弧度,更盛了。
他用一种充满了无尽诱惑的、如同魔鬼在耳边低语般的语调,轻轻地,吐出了那句足以将对方所有心理防线都彻底碾成粉末的,终极审判。
“我的渠道,可以保证,您孙女未来所有的用量。”
“而且,是源源不断的,充足的用量。”
轰——!!!!
这句话,如同一柄无形的、重达万钧的攻城巨锤,狠狠地,狠狠地,砸碎了杜波-依斯主任所有的伪装,所有的骄傲,以及,那所谓的、坚不可摧的信仰!
他想到了自己那个只有七岁的、本该像所有孩子一样在阳光下奔跑的孙女,那张因为长期被病痛折磨而显得异常苍白的小脸。
他想到了自己每一次,在收到女儿从法国寄来的信时,看到信中那些描述孙女病情又加重了的字句时,那种如同万蚁噬心般的、无力的痛苦。
他想到了自己为了搞到这种药,几乎变卖了所有的家产,甚至不惜,放下自己所有的尊严,去向那些平日里他最看不起的、大发国难财的黑市商人,低声下气地乞求。
他内心的那座天平,开始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疯狂的幅度,剧烈地倾斜了起来!
一边,是组织的纪律,是那虚无缥缈的、所谓的“信仰”。
而另一边,是他唯一的、血脉相连的、挚爱的亲人,那脆弱的、随时都可能凋零的,鲜活的生命!
楚夜明没有再说话,更没有再逼迫。
他就那么静静地,静静地看着他。
他将所有的选择权,都完全地,交给了他。
他像一个最高明的、也最残忍的猎人,只是将那个充满了致命诱惑的、涂满了剧毒的诱饵,轻轻地,放在了猎物的面前。
然后,便退到一旁,用一种欣赏的、玩味的眼神,饶有兴致地,观察着那头早已被逼入绝境的猎物,是如何一步一步地,走向那早已为它准备好的,死亡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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