输液室的灯光白得有些刺眼。药水一滴一滴,顺着细长的塑料管,流进季晨熙手背上的静脉。小家伙因为药效和疲惫,睡得沉了些,但高烧未退,小脸依旧通红,呼吸急促,偶尔会因为腹痛在睡梦中无意识地蜷缩一下身体。
楚颜维持着同一个姿势,手臂早已酸麻,却不敢稍动,生怕惊扰了儿子的浅眠。她不时用空着的手探探他的额头,或用棉签蘸了温水,小心地湿润他干裂的嘴唇。
窗外的天色由鱼肚白逐渐转为明亮的晨光,县城开始苏醒,街道上传来零星的车声人语。但这一切都与输液室里的楚颜无关,她的整个世界,此刻只剩下怀里这个滚烫的小人儿。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与季诚的视频通话结束已有半个多小时。他没有再发信息或打电话来,楚颜知道,他那边定是有脱不开身的事情。但那份在深夜里及时抵达的支撑,余温犹在,让她独自面对这一切时,心里踏实了许多。
怀里的小人儿动了一下,迷迷糊糊地半睁开眼,眼神涣散,带着高烧特有的迷茫和脆弱。
“妈妈……”他的声音嘶哑微弱。
“嗯,妈妈在。”楚颜立刻凑近,柔声应着,“难受是不是?我们在打针,打了针就好了。”
季晨熙烧得糊涂,似乎没完全理解,只是本能地往妈妈怀里更深处钻了钻,小声嘟囔:“渴……”
楚颜赶紧拿起旁边准备好的温水杯,插上吸管,小心地递到他嘴边。小家伙就着吸管喝了几口,又无力地躺回去,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或许是汗水)沾湿,黏在一起,看起来可怜极了。
安静了几分钟,就在楚颜以为他又睡着的时候,忽然听到他用几乎听不清的音量,断断续续地哼起了调子。那调子很陌生,不成曲调,更像是无意识的呓语。
楚颜屏住呼吸,仔细倾听。
“……小小兵……不怕难……跌倒了……爬起来……”
吐字含糊,但楚颜依稀辨认出几个词。她的心猛地一颤。这不是她教过的任何儿歌。这调子,带着一种……进行曲的味道?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划过脑海。难道是季诚?他教儿子唱军歌?不可能,他一年在家待不了几天,哪有这种闲情逸致。而且这词句,也太稚嫩了。
就在这时,季晨熙又含糊地哼了起来,这次稍微清晰了一点:
“……爸爸说……好男儿……要勇敢……向前看……”
楚颜的眼眶瞬间就湿了。
她明白了。这恐怕根本不是一首完整的歌,而是季诚在极其有限的、与儿子相处的碎片时间里,用他那种硬核的方式,灌输给儿子的只言片语。可能是某次短暂的视频里,可能是某次离家前揉着儿子脑袋时的叮嘱,被生病的孩子在意识模糊时,用他自己的方式组合、哼唱了出来。
这些零碎的、甚至算不上歌词的句子,却像烙印一样,刻在了孩子的心底。在他最脆弱、最难受的时候,成了他潜意识里寻求力量和安慰的“童谣”。
“爸爸……”季晨熙又无意识地唤了一声,小脑袋在楚颜怀里蹭了蹭,像是在寻找那个并不存在的、宽阔坚硬的胸膛。
楚颜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滴落在儿子的头发上。她紧紧抱住他,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过去。她想起前世,儿子生病时,她要么因工作繁忙交给保姆,要么即使在场,也是焦躁地催促医生用药,何曾有过这样的耐心,去倾听他病中无意识的哼唱?又何曾知道,在儿子心里,父亲那些简短如指令般的话语,有着如此重的分量?
“爸爸知道晨熙很勇敢,”楚颜吸了吸鼻子,用极轻的声音在儿子耳边说,像是代替那个缺席的父亲完成安抚,“爸爸刚才还打电话来了,夸晨熙是坚强的小兵。”
也不知季晨熙听没听见,他哼唧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又陷入了昏睡。
第一瓶药水滴完,护士来换第二瓶。楚颜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臂,拿出手机,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开了季诚的对话框。她想知道他那边情况,也想……告诉他刚才发生的事。
她斟酌着用词,尽量不让语气显得沉重:
【烧还没完全退,但睡了稍微安稳点。刚说胡话,哼了几句奇怪的调子,听着像你教的?什么‘小小兵不怕难’?】
信息发出去,石沉大海。楚颜知道这是常态,收起手机,继续专注地看着点滴瓶。
又过了近一个小时,第二瓶药水也快见底了。季晨熙的体温在退烧药和消炎药的作用下,终于开始下降,额头摸起来不再是滚烫,呼吸也顺畅了许多。楚颜稍微松了口气。
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季诚的回信。不是文字,是一条短暂的语音信息。
楚颜点开,将手机贴近耳朵。
首先传来的是一阵急促的风声,还有隐约的、类似车辆引擎的轰鸣背景音。然后,才是季诚的声音。他的气息似乎有些不稳,带着运动后的微喘,但语气却异常清晰,甚至比平时提高了几分贝,像是要盖过那些杂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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