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昌四年的秋风,吹过漠南草原,已带上了明显的凉意。然而,在归化城(今呼和浩特)旧址附近新开辟的屯田区,却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金黄的粟米穗子沉甸甸地垂下头,数百名被招募来的内地流民和部分归顺的蒙古牧民,正在明军士卒的护卫下,进行着紧张的秋收。
满桂骑着马,巡视在田埂上。他粗糙的手掌捻起几粒饱满的粟米,脸上露出了难得的、如同老农般朴实的笑容。这几万亩军屯、民屯,是他这两年多来除军事征服外,倾注心血最多的成果。引进的耐寒粟种和部分试种的玉米,竟真的在这片土地上扎下了根。
“总督大人,照这长势,今年收成足以弥补部分军粮,还能接济些贫苦牧民。”负责屯田的官员兴奋地报告。
满桂点点头,目光却投向远处那些依旧按照传统方式游牧的蒙古包群。推行农耕,绝非易事。许多蒙古贵族对此嗤之以鼻,认为放牧牛羊才是正道,耕种土地是低贱之举。即便普通牧民,也对这种陌生的生产方式充满疑虑。
是夜,满桂在帅帐中设宴,招待几位实力较强的归顺蒙古部落头人。帐中炭火熊熊,烤全羊香气四溢,马奶酒斟满了银碗。酒过三巡,气氛看似热烈,但暗藏机锋。
一位名叫巴特尔的台吉,借着酒意,举碗对满桂道:“总督大人,这汉家的粮食固然能填饱肚子,可我们蒙古人,终究是马背上的民族,离不开广阔的草场和成群的牛羊啊!如今划出这许多好草场来种地,各部牲畜繁衍都受了影响……”
满桂端着酒碗,不动声色:“巴特尔台吉,漠南地狭,若一味放牧,草场终有不堪重负之日。况且,天有不测风云,一旦白灾(雪灾)降临,牛羊冻毙,部众何以生存?农耕与畜牧,并非对立,乃是互补。定居种粮,可保饥荒之年不致流离失所;余出草场,精心放牧,牛羊反而能长得更肥壮。此乃长久安居之道。”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陛下怀柔远人,意在使蒙汉百姓皆能安居乐业,共享太平。而非令一方受损,一方得利。诸位若能顺应时势,引导部众学习耕种,或与汉民合作经营,朝廷必不吝赏赐支持。若固守旧习,只怕将来……好的草场,都让愿意顺应天时的人占去了。”
软硬兼施的话语,伴随着醇厚的酒液,流入各位头人的心中。有人若有所思,有人面露难色,也有人眼中闪过一丝不甘。满桂知道,改变千年的习俗,需要时间,也需要持续的压力和引导。漠南的安定,不仅仅在于刀剑,更在于这田垄间的稻谷与酒宴上的博弈。
成都的秋天,依旧闷热。总兵府内,秦良玉面前摆着一只制作精巧的木鸟(一种类似风筝或早期滑翔机的模型),以及几封通过特殊渠道截获的密信。
密信的内容,让她眉头紧锁。流言并未因时间的流逝而平息,反而在京城某些圈子里发酵出了新的版本,不仅继续污蔑她的名节,更暗示她“拥兵自重,结交土司,其心叵测”,甚至将她儿子马祥麟在边境的稳妥表现,曲解为“培养私人势力,图谋西南”。
“真是阴魂不散!”秦良玉冷哼一声。她深知,这已不仅仅是个人名誉之争,而是有人想将她这颗钉在西南的钉子拔掉,从而阻碍新政的深入。这背后,很可能牵扯到朝中更深层次的权力斗争。
那只木鸟,是格物院根据古代典籍记载复原的“信鸢”改良版,据说可借助风力短距离传递微小物品或信笺。秦良玉对此很感兴趣,认为若能成功,对于地广人稀、通信不便的西南边防将大有裨益。她已命人秘密试验。
但此刻,更紧迫的是如何应对京中的暗箭。她不能亲自赴京辩白,那只会落入圈套。沉思良久,她提笔写下一封奏章,并非自辩,而是详细汇报了四川清丈全面完成后的赋税增收数据、边境维稳情况以及整军练兵的成效,并附上了一份请求在川边险要之处增筑炮台、推广新式农具的计划。同时,她以私人信件方式,将部分流言内容和自己的分析,密送给了深得皇帝信任的孙传庭。
她要以实实在在的政绩和着眼于未来的规划,来证明自己的价值和对朝廷的忠诚。同时,借助孙传庭的力量,在朝中为自己发声。这是一场无声的较量,胜负不在战场,而在紫禁城的丹墀之下。
镇北堡已更名为“靖安堡”,成为了大明经略奴儿干都司的重要支点。城堡更加坚固,外围的哨站体系也初步形成。泰昌四年的北疆,相对平静,但暗流汹涌。
李永芳站在加固后的堡墙上,手中举着一件稀罕物——单筒望远镜。这是格物院仿制西夷千里镜的最新成果,虽然视域狭窄,制作粗糙,但已能让人看清数里外的人影和旗帜。他仔细地观察着黑龙江对岸的森林和远处的地平线。
“将军,夜不收回报,对岸三十里内未见罗刹大队人马活动迹象,但发现了几处新的小型营地痕迹,还有……这个。”副将递上一块揉搓得发皱的羊皮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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