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子的后事没办得张扬,按他生前跟沈青梧说的 “别搞那些虚的,跟苏老三当年一样,简单点”,我们把地点定在了天枢司后院的老槐树下 —— 那是他最爱待的地方,春天看槐花飘,夏天晒布褂,秋天捡落叶,冬天就着炭火抽黄铜烟锅,身边总围着谛听犬,偶尔还会对着空气喊 “苏老三,来喝两口”。
我提前回了趟城西的烂尾楼,从十八层阳台的破八仙桌下,翻出他藏了十几年的木箱。里面没什么值钱东西,只有几件洗得发白的旧布褂、半块苏爷爷当年没吃完的硬馒头、我五岁时给他补的第一件歪歪扭扭的补丁、还有那根用晾衣杆代替的桌腿 —— 断口处的 “张” 字,被他用墨描了又描,黑得发亮。最底下压着个油纸包,打开是那坛四十年的女儿红,坛口的红布还是苏爷爷绣的 “苏” 字,边角有点脆,却没漏半点酒气。
“老头子,咱们把苏爷爷的酒带上,你们俩好好喝一杯。” 我把坛子抱在怀里,布褂蹭到桌腿上的墨,在衣襟上印了个小小的 “张” 字,像他在跟我打招呼。小火跟在后面,叼着老头子的黄铜烟锅,红毛上沾了阳台的灰尘,却始终把烟锅护在怀里,不让风吹走半点火星味。
回天枢司时,沈青梧已经在老槐树下搭好了简单的灵台。没有花圈,只有我从烂尾楼带来的那堆 “破烂”:缺腿的八仙桌当供桌,泛黄的老书摊在桌上,破损的竹简拼成 “安” 字,苏爷爷的顶针压在录取通知书上 —— 我把通知书摊开,烫金的 “清华大学” 对着老槐树,想让老头子再看一眼。赵莽扛来块木板,上面刻着 “张九锁” 三个字,是用当年他补我锁魂褂的桃木削的,字缝里还嵌着点红绳,和铜钱上的是一个颜色。
谛听犬趴在供桌旁,老狗的红毛没了往日的光泽,却始终竖着耳朵,像在等老头子喊它 “老伙计,过来暖和暖和”。有几次它突然站起来,对着空气狂吠,尾巴摇得像要断了,可转了两圈又蔫下去,把头埋在前爪里,发出苍老的呜咽 —— 它也知道,那个总给它喂猫油的老头子,不会再回来了。
来送行的人不多,都是灵异局的老人。执律司的李伯拄着拐杖,手里攥着块青铜锁片,是当年老头子送他的 “镇邪锁”,他说 “当年在文渊阁,若不是张瞎子替我挡那下,我早成了子丝的养料”;拘灵司的陈姐带了束晒干的桃树叶,撒在供桌周围,“这是苏先生当年种的桃树,张前辈总说这叶子能挡邪,现在替苏先生送他一程”;连平时总跟老头子拌嘴的赵莽,也红着眼眶,把谛听犬的项圈换成了新的红绳,“老东西,你放心,你的狗,我替你看着”。
没人哭天抢地,只有风吹过老槐树的叶子,沙沙响得像翻卷宗的声音。我把那坛女儿红打开,醇香瞬间漫开来,和当年在丙字库、在灵脉源头闻到的一样烈。先往地上泼了半杯,酒液渗进土里,很快冒出点青烟,像苏爷爷在应门:“瞎子,你可算带酒来了,我等了十几年。” 再往老头子的黄铜烟锅里倒了点,酒液顺着烟锅的纹路往下流,滴在录取通知书上,烫金的字迹晕开个小圈,像他在笑。
“老头子,你总说我是捡来的,烂命好养活,” 我端着酒杯蹲在供桌前,指尖蹭过八仙桌的断腿,“可你不知道,有你在,我从来没觉得自己命烂。你教我缝衣服,教我辨邪祟,教我怎么当‘张平安’,现在我考上大学了,你却不陪我去了……”
话没说完,酒杯突然晃了一下,酒液洒在供桌的竹简上,“安” 字的纹路里竟渗出点墨,像有人在替我擦眼泪。小火突然跳起来,对着老槐树的方向叫了两声,尾巴难得摇了摇 —— 我顺着它的目光看过去,槐树叶间飘着片小小的梧桐叶,是筑梦小学的那种,边缘带着个针孔,像当年班长钢笔扎过的痕迹。
“是你吗?” 我伸手去接,叶子却被风吹走,落在谛听犬的背上,老狗轻轻蹭了蹭叶子,像在替老头子摸我的头。我突然想起五岁那年,他背着我在烂尾楼看星星,说 “狗蛋,人死了会变成星星,在天上看着你”,现在我抬头,夏末的夜空还没亮星,可老槐树下的风里,全是他的味道 —— 烟火气、艾草香、还有苏爷爷的酒香。
沈青梧走过来,递给我个布包:“这是张前辈卷宗室的东西,他说等你办完后事再给你。” 打开一看,是本线装的《镇邪策》全卷,封皮是用他最爱的那件布褂缝的,里面夹着张纸条,是他的字迹,歪歪扭扭却很有力:
“狗蛋,别难过。我和你苏爷爷在天上看着你,你得替我们把书念完,把灵异局的卷宗整理好,把‘平安’的名字活明白。锁魂褂我补好了,里面的符咒能护你,苏老三的顶针能开所有锁,遇到事别硬扛,找沈青梧、找赵莽,他们都是自己人。
对了,烂尾楼的阳台我让人修了,八仙桌也换了新腿,等你放假回去,还能像小时候那样,在上面数星星。”
纸条的最后,画着个小小的铜钱,旁边是两个并排的 “张” 字,一个歪,一个正 —— 歪的是他,正的是我。
送别的最后,我们把老头子的旧布褂、黄铜烟锅、还有那半块硬馒头,一起埋在老槐树下。我把《镇邪策》抱在怀里,录取通知书折好放进布包,苏爷爷的顶针别在锁魂褂内侧,铜钱在脖子上轻轻晃,“张、安、苏” 三个字的光,映在槐树上,像三个并肩的影子。
“老头子,我走了。” 我摸了摸槐树的树干,上面还留着他当年刻的 “平安” 二字,“等我放假回来,再给你和苏爷爷带酒,再给你补新的布褂。”
谛听犬对着槐树叫了三声,像是在替我道别。小火叼着梧桐叶,跟在我身后,红毛在夕阳下泛着光,像老头子当年布褂上的补丁,暖得人心疼。
走出灵异局时,夏末的风还带着躁气,可我怀里的《镇邪策》、脖子上的铜钱、锁魂褂里的顶针,都带着股熟悉的温意 —— 那是老头子的体温,是苏爷爷的酒气,是灵异局的传承,是我往后人生里,永远不会凉的底气。
我知道,他没走。他还在老槐树下,在《镇邪策》的字里行间,在我每一次缝补锁魂褂的针脚里,等着我把 “张平安” 的故事,继续写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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