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堡的城墙在数千人日夜不休的努力下,以惊人的速度拔地而起。近两丈高的土木混合墙体已然合拢,墙头铺设了可供行走的通道,四角的菱形铳台(适应后装线膛枪射界的棱堡雏形)也已初具规模,黑洞洞的枪口从射击孔中探出,森然指向远方。城堡内外,秩序井然,火枪操练的哨声、工兵夯土的号子、拓殖队犁地的吆喝,交织成一曲充满生机的开拓乐章。
然而,在这片热火朝天的景象之下,一股锐利的锋芒正在悄然凝聚。沈惊鸿绝非坐以待毙之人,他深知,被动防守只会让后金有充足的时间调兵遣将,寻找破解“惊鸿二式”之法。必须主动出击,打乱对方的部署,将战争的主动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城堡核心指挥所内,一幅由夜不收和达斡尔向导共同绘制的、标注精细的周边地形图铺在木桌上。沈惊鸿、几名核心军官以及夜不收队长围聚在一起。
“根据俘虏口供和近期斥候活动判断,”夜不收队长指着地图上几个被朱笔圈出的区域,“莽古尔泰的正蓝旗斥候,主要从这三个方向渗透侦查。他们很谨慎,小队之间保持距离,利用山林掩护,行动飘忽。”
沈惊鸿的目光在地图上缓缓移动,最终停留在距离黑水堡约三十里外,一处位于脑温江(嫩江)支流转弯处的密林。“这里,地势复杂,易于藏匿,又靠近水源,是理想的临时前进基地。”他的手指点了点那个位置,“如果我们是莽古尔泰,会在这里设立一个中转点,汇集情报,休整人马。”
“大人的意思是……端掉它?”一名千总眼睛一亮。
“不止。”沈惊鸿嘴角勾起一丝冷峻的弧度,“我们要给莽古尔泰,送一份‘大礼’。”
他详细阐述了自己的计划。不是简单的伏击,而是一次精心策划的“猎杀”。目标是彻底歼灭一支有一定规模的、由精锐巴牙喇组成的侦察分队,并尽可能活捉其头目,同时,要营造出一种神秘而恐怖的氛围,最大限度地打击后金斥候的士气,让他们对这片黑土地产生心理阴影。
“时间,定在三天后的夜晚,月晦之时。”沈惊鸿下令,“参与人员,从第一哨和第二哨中挑选最精锐的八十人,由陈闯统一指挥。夜不收队全员配合,负责引导、警戒和断后。”
接下来的三天,被选中的八十名士兵进行了高强度的针对性夜间训练。他们反复演练在微光条件下的无声移动、手势通讯、小队协同、以及如何在最短时间内完成对特定区域的包围和火力覆盖。沈惊鸿特别强调了听觉和触觉的运用——如何通过风声、虫鸣判断距离,如何通过脚下地面的变化感知地形,如何在完全黑暗中通过绳索牵引保持队形。
三天后的夜晚,如期而至。天空如同被泼洒了浓墨,星月无光,只有北地初春的寒风在林间呜咽,如同鬼哭。子时刚过,黑水堡的侧门悄无声息地打开,八十名身着深色棉甲、脸上涂抹着黑灰炭迹的士兵,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鱼贯而出。他们没有举火,没有交谈,甚至马蹄(少数夜不收骑马)也都用厚布包裹。在熟悉路径的夜不收引导下,这支沉默的队伍,借着对地形的事先记忆和夜不收不时发出的极低频率虫鸣信号,如同盲人般,却又坚定地向着目标区域摸去。
陈闯走在队伍中间,他的感官提升到了极致。耳朵捕捉着前方夜不收传来的任何细微声响,双脚感受着地面的每一处起伏,鼻子嗅着空气中任何异常的气味(如烟火、马粪)。黑暗,成为了他们最好的掩护,也成为了他们最大的挑战。
队伍如同暗夜中的盲蛇,沿着预先反复记忆并在地图上推演过无数次的路线,艰难而执着地穿行着。速度很慢,但异常稳妥。所有士兵的枪膛都已装填完毕,但保险闭合,手指远离扳机,避免任何走火的意外。
经过近三个时辰的艰难跋涉,队伍终于抵达了目标区域外围。陈闯停下脚步,努力睁大眼睛,也只能看到前方一片更浓重的黑暗,那是密林的轮廓。他侧耳倾听,风中似乎夹杂着极细微的人语和马匹不安的踏地声。空气中,也隐约有一丝几不可闻的、被刻意掩埋的烟火气。
目标应该就在前方!他打出几个早已约定好的、通过触碰传递的手势。八十人的队伍立刻无声地散开,分成四个二十人小队,从四个方向,如同张开的黑色口袋,借助对地形的熟悉和极强的纪律性,向那片感知中的营地缓缓合围。他们移动得极其缓慢,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踩断一根枯枝。
随着包围圈的缩小,林间的动静越来越清晰。压低的人语声,金属轻微碰撞声,甚至能分辨出有人在小声抱怨这鬼天气。
陈闯心中一定。他对着身边一名手持牛角号的士兵做了个准备的手势。
下一刻,一种极其怪异、仿佛夜枭混合着某种未知野兽哀鸣的、绝非自然界应有的凄厉声音,陡然划破了死寂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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