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是做错了?
正想着,外面的脚步声远了些。我悄悄推开一条缝,想看看他们去了哪里,目光却忽然被仓库另一面的墙吸住了。
那里有人用红油漆涂了个歪歪扭扭的符号,像只张牙舞爪的鬼。红得刺眼,像凝固的血。
轰——
脑子里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疼。
钻心的疼。
眼前的红油漆开始扭曲,变成泼在脸上的热水,烫得皮肤滋滋响。一个面目狰狞的女人站在面前,头发黏在汗津津的脸上,手里举着个破碗,碗沿还沾着没倒干净的红色汤汁。
赔钱货!还敢躲!她的声音尖利得像指甲刮过玻璃,我打死你!
我想跑,可腿像灌了铅,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把碗砸过来。碎片溅在胳膊上,划出细细的血痕,疼得我浑身发抖。
不对......
画面忽然晃了晃。
地上倒着的人是我吗?
小小的身子蜷缩着,额头上淌着血,混着眼泪往下流。可为什么......肚子会鼓鼓的?像揣了个小西瓜。
好冷。
地上的水泥地冰得刺骨,我想伸手摸摸肚子,却怎么也抬不起胳膊。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从腿间流出来,染红了灰色的裤子,像刚才看到的红油漆。
不......我听见自己在哭,声音却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的孩子......
孩子?
什么孩子?
画面又碎了。
干妈躺在病床上,脸色白得像纸,她拉着我的手,气若游丝:思怡......照顾好阿应......我拼命点头,眼泪掉在她手背上,烫得她瑟缩了一下。后来她就睡着了,再也没醒过来。那天晚上,林应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我抱着膝盖坐在门口,大火烧起来的时候,我居然一点都不觉得怕,只想跟着干妈一起走。
再后来,是火车。
我趴在车窗上,看着站台上的林应越来越小。他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背着双肩包,站得笔直,像棵倔强的小树苗。等我回来。他的声音透过玻璃传过来,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可挂了电话之后,我蹲在宿舍楼道里哭了整整一夜,胸口像被挖走了一块,空荡荡的疼。
十四岁的夏天,槐树下。
他把一个铁圈递给我,圈上歪歪扭扭缠了圈红绳。这个,他耳尖红得像要滴血,眼神却亮得惊人,算求婚。我笑着接过,把铁圈也套在无名指上,大小刚刚好。那天的风里,都是槐花甜甜的香。
然后是葬礼。
黑白的照片挂在墙上,林应穿着我从没见过的西装,表情平静得可怕。我站在人群后面,像个局外人,直到张沐把一个沾着泥土的戒指塞给我,说是从事故现场找到的。那是我给他买的,银质的,刻着我们名字的缩写。我的手指忽然不听使唤,死死攥着戒指,指甲嵌进肉里,却感觉不到疼。
医院的消毒水味。
我躺在病床上,医生的声音很轻:思怡,你怀孕了,六周。我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忽然笑了,笑着笑着就开始哭。他不在了,可我们有孩子了。
黑暗的仓库。
绑匪把我扔在地上,粗糙的麻绳勒得手腕生疼。林应的种,留着也没用。一个沙哑的声音说,冰冷的针头扎进胳膊,我挣扎着,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液体一点点输进血管。肚子开始疼,比小时候被打还要疼,疼得我蜷缩成一团,意识像风中的烛火,明明灭灭。
再醒来,是老家的院子。
林应坐在我旁边削苹果,阳光落在他睫毛上,像镀了层金。醒了?他笑着看我,眼里的温柔快要溢出来,饿不饿?我看着他,脑子里空空的,像张被水洗过的纸。
过家家。
他们都在陪我玩游戏。刘婉给我梳辫子,方小宁给我讲故事,张沐会带来新奇的玩意儿。林应每天抱着我,喂我吃饭,给我读故事。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像隔着层毛玻璃看世界,模模糊糊的。
直到那天,我在他书房看到了那个铁盒子。
里面有我十三岁时给他的情书,有我们异地时的火车票,有那个沾了泥土的银戒指,还有一张B超单。
记忆像决堤的洪水,瞬间把我淹没。
别碰我!你不是要走吗?带我一起走!
他不肯。
我站在医院的天台上,风很大,吹得我头发乱舞。你不带我走,我就从这里跳下去。我看着他,笑得眼泪直流,林应,你选啊。
他最终还是妥协了。
可我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
孩子没了,记忆回来了,可心里的洞却越来越大。我开始整夜整夜地失眠,吃不下饭,陈医生开的药堆在桌上,像座小小的山。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眼神空洞,像个提线木偶。
林应越来越黏我,黏得让我喘不过气。他抱着我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他在发抖,好像怕我下一秒就会消失。可我已经不在乎了,疼也好,冷也好,都像隔着层厚厚的棉花,感觉不到了。
眼前的黑暗越来越浓,像化不开的墨。
仓库里的红油漆还在晃,那些破碎的画面在脑子里旋转,像个失控的陀螺。
疼。
好疼。
我想喊林应的名字,可喉咙像被堵住了,发不出一点声音。身体越来越沉,像坠进了冰冷的海底,四周都是黑漆漆的水,只有远处有一点微弱的光。
是他吗?
是来接我了吗?
意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秒,我好像听见有人在喊我的名字,声音嘶哑,带着撕心裂肺的痛。
思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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