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宫道上碾过,车轮与冻土摩擦的声响里,王夫人攥着绢帕的手始终没松开。车帘被寒风掀起一角,瞥见朱红宫墙的刹那,她的心猛地沉了沉——这曾是女儿元春荣耀加身的地方,如今却像座困住人的冰牢。
小黄门引着她到内院门口时,戴权公公已带着抱琴候在那里。他一身暗纹宦官服,脸上堆着程式化的笑,目光扫过王夫人时却带着几分审视:“娘娘近来身体沉重,夫人随抱琴进去便是。只是今日并非召见之日,还请速去速回。”
王夫人忙屈膝行礼,指尖暗中将一张银票塞进戴权掌心。那冰凉的触感刚落,戴权的脸色便柔和了些,朝抱琴摆了摆手:“好生引着夫人。”
跨进元春寝宫的瞬间,一股寒意扑面而来。往日里熏得暖融融的屋子,此刻竟冷得让人打颤。王夫人抬眼望去,只见元春歪靠在床头,一身素色寝衣衬得她面色惨白如纸,身上盖着的锦被边缘已泛了黄,床边的火炉里,炭火只剩零星几点火星。
“母亲来了。”元春听到动静,缓缓睁开眼,虚弱地牵了牵嘴角,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她抬手挥了挥,屏退了屋中伺候的宫人,只留抱琴在侧。
王夫人再也忍不住,泪水“唰”地落了下来。她快步上前,紧紧握住元春干枯冰冷的手,指尖触到那嶙峋的手腕,心像被针扎般疼:“我的儿,不过数月不见,你怎么竟成了这般模样?这屋子冷成这样,怎么连炭火都舍不得生?”
“西海战事不断,宫里早减了份例。”抱琴在一旁低声插话,眼圈泛红,“娘娘自从小产之后,快一年没见着皇上的面了。那些人见娘娘失了宠,明里暗里都在欺负娘娘,连炭火都敢克扣……”
“抱琴,不得胡言!”元春急忙打断她,气息急促了几分。抱琴咬了咬唇,不敢再说话,转身快步去添炭火,火苗舔着新添的木炭,却怎么也暖不透这满室的冷清。
王夫人握着女儿的手,心疼得说不出话,眼泪落在元春手背上,烫得元春轻轻颤了颤。她反过来拍了拍王夫人的手背,强撑着露出一丝安抚的笑:“母亲别担心,我只是气血不足,调养些日子就好了。我生病的事,千万不能让祖母知道,免得她老人家忧心。”
王夫人含泪点头,指尖还在微微发抖。
元春喘了口气,眼神渐渐变得郑重:“如今京中局势不明,父亲赋闲在家,倒也不是坏事,正好能多教导宝玉学问。母亲也别总惯着他,挑个好日子,让他早些和宝钗完婚。宝钗稳重,有她管着,宝玉总能收收性子,早日考个功名,也好给他自己谋个前程。”
“娘娘放心,我回去就跟你父亲商量着给宝玉和宝钗完婚!让宝钗好好管着宝玉。”王夫人安慰着说道。
母女二人提及宝玉,元春忽然想起什么,眼中闪过一丝暖意:“对了,年前圣上让我见了环儿一面。咱们这一辈里,如今最有出息的便是他了,深得圣上信任!前几日听说在西海打了胜仗呢?我知道母亲素来不喜欢环儿,但是环儿终究是咱们房里的人,又是个重情义的,母亲往后只要好好善待赵姨娘她们,日后定有福报。”
听着女儿一一嘱咐,那语气竟像是在交代后事,王夫人的眼泪又涌了上来,只能用力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门外忽然传来小黄门的声音:“回禀娘娘,时辰到了,夫人该随小的出宫了。”
元春的眼神瞬间黯淡下来,不舍与悲伤像潮水般涌上来。她看着王夫人满脸的泪痕,挣扎着抬手,用衣袖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声音带着哽咽:“母亲且先回去吧,抓紧将宝玉的婚事办了,到了下次召见的时候,您把宝钗也来宫中,咱们再好好说话。”
王夫人知道不能久留,只能慢慢起身,对着元春深深行了一礼,声音沙哑:“娘娘保重身体,臣妇告退。”她不敢再看元春哀伤的眼神,转身快步向外走,绢帕死死捂住嘴,才没让哭声溢出来。
看着王夫人掩面离去的背影,元春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瘫倒在床榻上。抱琴急忙上前扶住她,眼眶通红:“娘娘!”
元春虚弱地睁开眼,气息微弱:“抱琴,把我准备的东西……赶紧给母亲送去,别让她空着手回去。”
抱琴含泪应下,连忙叫来侍女照看元春,转身从柜子里取出一个描金盒子,快步追了出去。寒风从敞开的门里灌进来,元春望着空荡荡的门口,眼中的光一点点暗了下去,只余下满室的清冷与孤寂。
王夫人强忍着悲伤,刚欲上车,就听见抱琴焦急的喊道:“夫人留步,娘娘有东西交给你!”
王夫人顿住脚步,当着小公公的面将盒子接过抱琴手中那沉甸甸的盒子,抱琴气喘吁吁地说道:“这时娘娘平时攒的一些珠宝首饰,说是一半给宝二爷,一半给环三爷。娘娘还说了‘自己恐怕是出不得这皇宫了,不亲眼能看着两位兄弟成亲了,这一点点心意就算是做姐姐得,给他们的新婚贺礼了’!”说完塞给随行的小公公一些银两,笑着说道:“耽误公公办事了!”小公公接过银子也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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