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儿攥着皱巴巴的裙摆往家跑,布裙被风扫得贴在腿上,刚踏进门就红着眼眶扑到八哥跟前,声音还裹着没散的哭腔,带着点委屈的颤音:“哥!师父他太过分了!”
八哥正低头核对着账本,见她这副鼻尖通红、眼眶泛湿的模样,连忙放下手里的毛笔,伸手拉过她坐到身旁的木凳上,顺手递过一方干净的素色帕子,语气放得温和:“别急,慢慢说,他到底怎么欺负你了?”
等灵儿抽抽搭搭地讲完灶房里从亲近到翻脸的始末,八哥眉头渐渐皱起,指节轻轻敲了敲桌面,语气里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无奈:“依我看,这萧冥夜就是寂寞太久了!守着那间空木屋没个人陪,才跟你这样不清不楚的!说不定他屋里藏了好些避火图,只是你没留心发现罢了!”
“才没有!”灵儿急忙抬头反驳,鼻尖还泛着红,声音却透着几分笃定,“我在他那儿待了那么多年,屋里的柜子、箱子都帮他收拾过,里里外外都看过,从来没见过什么避火图!他……他应该不是那样的人。”
可话到最后,声音还是弱了下去,指尖无意识地绞着帕子。
想起自己当时红着眼骂他“渣男”的模样,再想起他掌心的温度,心里又像被塞进了一团乱麻,缠得发慌。
没过两日,门口忽然传来仆从的声音,说是张公子派人送了帖子来。
灵儿展开一看,是约她次日去城西的“清茗居”见面。
灵儿按着帖子上的时辰到清茗居时,张公子已在靠窗的雅座等候。他穿了件月白暗纹长衫,腰间系着块水色玉佩,见她来,立刻起身相迎,指尖还妥帖地替她拉开了对面的椅子:“灵儿姑娘,久等了。”
桌上早已摆好了茶点,一壶碧螺春冒着轻烟,旁边的碟子里是她前几日提过爱吃的桂花糕,糕点旁还细心放了把小巧的银勺。
“听店家说这碧螺春是新采的,姑娘尝尝合不合口味。”张公子提起茶壶,瓷杯倾斜时茶汤清澈,浮沫都少得很,显然是熟稔茶道的。
灵儿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香混着清甜在舌尖散开,刚要道谢,就见张公子从袖中取出一本戏本,封面上写着《牡丹亭》:“上次听姑娘说喜欢杜丽娘,我恰好得了这本带评注的,里面有几处对‘游园惊梦’的解读,或许姑娘会感兴趣。”
他翻开戏本,指尖点在“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那一句,轻声说起评注里对“时光易逝”的解读,语气温和,既不抢话,也不冷场。
偶尔灵儿插话说起自己喜欢的唱段,他也听得认真,还会顺着她的话头,讲些戏班后台的趣闻。比如名角儿登台前必吃的点心,或是道具师如何做出“花魂入梦”的效果。
窗外的阳光慢慢斜下来,透过窗棂落在两人之间的茶桌上,连空气里都飘着桂花糕的甜香。
临走时,张公子将那本《牡丹亭》递过来,书页间还夹着一张素笺,上面用小楷写着几处值得细品的唱词:“姑娘若不嫌弃,便收下吧。三日后湖上荷花开得正好,若姑娘有空,不如一同泛舟赏荷?”
灵儿捏着戏本的指尖微微发热,看着他眼底的温和,又想起那日在灶房的慌乱,犹豫片刻,还是轻轻点了头:“好,那三日后见。”
游船那天,湖面波光粼粼,细碎的阳光洒在水面上,像撒了把碎金。
画舫慢悠悠地荡在湖上,风里带着淡淡的荷香。
张公子站在船头,忽然侧身朝她伸出手,指尖微微抬起,指腹泛着浅粉,想牵住她的手腕,语气裹着几分轻柔的关切:“湖上风有点凉,你扶着我,别站不稳摔着。”
灵儿指尖微微一顿,悄悄往后退了半步,同时抬手拢了拢耳边被风吹乱的碎发,借着这个动作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他的手,只笑着颔首:“多谢张公子关心,我站得稳,不碍事的。”
避开那只手的瞬间,灵儿只觉得指尖都泛着一丝不自在的凉意,连带着方才被荷风拂起的好心情也淡了大半。她垂着眼,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袖口的刺绣纹样,先前觉得温润有礼的话语,此刻听着竟也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刻意。
张公子的手僵在半空,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诧异,随即又恢复了温和的笑意,只顺势收回手,拢了拢自己的长衫下摆,语气依旧轻柔:“是我唐突了。”
可那之后,无论是他递来的茶盏,还是无意间靠近的身影,灵儿都下意识地保持着距离,连回话都变得有些敷衍,只盼着这场游船能早些结束。
好不容易等到画舫靠岸,灵儿几乎是逃一般地跟张公子道别,转身时连裙摆被风吹起都顾不上,脚步匆匆地往家走。踏进家门的那一刻,她紧绷的肩膀才终于放松下来,却又觉得心里堵得慌。
明明张公子样样都合规矩,可她就是没法像对旁人那样自在,甚至连他温和的目光落在身上,都让她想躲开。
晚饭时,灵儿扒着碗里的饭,眼神却时不时飘向坐在主位的爹娘,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放下筷子,轻声开口:“爹,娘,我想去大哥那里待些日子。”
王氏正给她夹了一筷子青菜,闻言愣了愣:“怎么突然想去你大哥那儿了?你大哥办案忙得脚不沾地,哪有功夫陪你玩?”
“我不是去玩的。”灵儿连忙摇头,语气认真了几分,“我听说大哥最近查案辛苦,想过去帮帮忙,也学学他处理事情的法子,总在家里待着,也没什么长进。”
她说着,又偷偷抬眼瞧了瞧爹的脸色,补充道,“我保证不添乱,就帮着整理整理文书,递递东西也好。”
林老爷放下酒杯,看了她一眼,见她眼神坚定,不像是一时兴起,便点了点头:“你大哥那确实忙,你过去能搭把手也好。只是你性子娇,到了那儿可得懂事,别让你大哥分心。”
王氏见老爷应了,也没再多说,只叮嘱道:“那你明日收拾好东西,让仆从送你过去,到了那边记得给家里捎个信。”
灵儿听到爹娘应允,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心里的堵闷也散了大半,连忙点头:“我知道了,谢谢爹,谢谢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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