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她缓过神,头顶“砰”地落下棺盖,紧接着是铁钉砸入木头的闷响。
“笃!笃!笃!”第一下砸在耳边,震得她头晕眼花;第二下穿透棺木,木屑溅在她脸上;第三下落在心口对应的位置,像是要把她的魂魄都钉死在这方寸之地。
棺材里弥漫着浓重的腐朽气味,混着泥土的腥和霉味,呛得她直咳嗽,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
灵儿蜷缩在狭窄的棺木里,大红嫁衣被挤压得皱成一团,金线绣的凤凰像是被揉碎的火焰。她浑身抖得像被狂风卷过的枯叶,指尖疯狂地抓挠着朽坏的棺壁,断裂的指甲混着血珠嵌进木头缝隙里,留下一道道刺目的红痕。
“萧冥夜……”她在心里反复嘶吼,声音却像泡在冰水里的棉线,沉得发不出半点声响。喉间涌上腥甜,她张了张嘴,只能发出细碎的呜咽,那些没说出口的称呼在舌尖打转——“师父”“相公”“救我”——最后全堵在喉咙里,变成滚烫的泪,砸在嫁衣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嫁衣上的金线在黑暗中泛着游丝般的光,像快要熄灭的萤火,勉强照见棺壁上层层叠叠的划痕。
有的深到能塞进半根手指,有的浅得几乎看不见,却都透着同一种绝望,像无数双眼睛在黑暗里盯着她。
冷意像无数根细针,顺着领口、袖口往里钻,冻得她嘴唇发紫,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意识像被浓雾裹住,越来越沉,耳边的风声渐渐变成鬼魅的嘶鸣,笑里掺着哭,哭里裹着怨,缠得她喘不过气。
恍惚间,萧冥夜的声音穿透棺木传来,焦急得发哑,带着她从未听过的哭腔。可那声音像被风撕成了碎片,飘着飘着就淡了,最后被呼啸的夜风彻底吞没。
棺木缝隙里的金线微光终于熄灭,灵儿的指尖从嫁衣裂口处垂落,再也没动过。山坳里只剩风刮过野草的“沙沙”声,那口黑棺静静陷在土里,像一座被遗忘的坟墓,连虫鸣都绕着走。
林府的日头已爬到中天,廊下的铜壶滴漏“咚”地敲了响,厨房温着的莲子羹早已凉透,灵儿房里却始终没动静。
贴身丫鬟春桃第三次抬手叩门,指节叩在梨花木门上,发出空落落的响:“小姐?该用膳了,夫人让厨房做了您爱吃的蟹粉小笼包呢。”
门内静悄悄的,连往日里翻书的沙沙声都没有。
春桃心里发毛,刚要再喊,就见林母扶着婆子的手匆匆过来,鬓边的珠花随着脚步乱晃:“怎么回事?这都午时了,灵儿还没起?”
“回夫人,敲了好几回门都没人应……”春桃的声音发颤。
林母的心猛地往下沉,一把推开房门——房里窗明几净,被褥叠得方方正正,连枕头上的流苏都顺得整整齐齐,哪里有半分有人睡过的痕迹?梳妆台上,那只昨日灵儿还把玩过的紫檀木盒敞着口,里面空空如也,珍珠项链还好好躺在里面,看起来也不像遭了贼。
“灵儿!”林母的声音瞬间劈了叉,尖锐地划破了林府的宁静。她踉跄着扑到床边,掀开床幔,又翻遍了衣柜,指尖划过灵儿常穿的水绿色罗裙,突然腿一软,跌坐在脚踏上,眼泪汹涌而出,“快!快派人找!把府里上上下下都搜一遍!”
下人们像炸了窝的蚂蚁,捧着灯笼往假山后、荷花池、暖阁里钻,呼喊声此起彼伏:“小姐!小姐您在哪儿啊?”“灵儿小姐——”可回应他们的,只有风吹过竹林的“沙沙”声,和锦鲤跃出水面的“扑通”声,空旷得让人心慌。
林父赶来时,手里的玉扳指都快攥碎了。他看着空荡荡的房间,脸色煞白,猛地将拐杖往地上一顿,“咚”的一声,震得地砖都发颤:“愣着干什么?去萧府!快让萧冥夜过来!”
消息传到萧府时,正赶上裁缝给萧冥夜试喜服。大红色的锦缎上用金线绣着龙凤呈祥,裁缝正俯身替他系玉带,指尖刚触到带扣,就听外面传来小厮变调的呼喊:“姑爷!不好了!灵儿小姐……不见了!”
“啪嗒”一声,萧冥夜手里的玉带扣掉在地上,滚到廊柱后。他猛地转身,玄色里衣的领口挣开两颗盘扣,露出线条紧绷的锁骨。
方才试穿喜服时眼底的温柔笑意瞬间冻结,取而代之的是骇人的寒意,仿佛三九天的冰碴子全堆在了他眼里。
“备马!”他的声音像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带着能冻裂石头的冷硬。
说罢,萧冥夜转身就往外冲,玄色披风被风掀起,像只展开翅膀的黑鹰,掠过庭院里的海棠树,带落一地花瓣。
他冲到马厩,不等马夫牵马,亲自拽过一匹雪白马的缰绳,翻身跃上,马蹄“哒哒”踏过青石板,溅起的碎石子打在朱漆大门上,发出急促的脆响。
喜服的红色还残留在指尖——方才他指尖划过金线绣的凤凰时,还在想灵儿穿上嫁衣时,会不会也这样红着脸躲他。可现在,那点红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口发疼。
“灵儿……”他咬着牙,在马背上低吼出声,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恐慌。
马蹄扬起的尘土里,萧府的护卫们骑着快马紧随其后,腰间的佩刀在阳光下闪着寒光。他们都知道,姑爷要找的不只是他放在心尖上,连咳嗽一声都要紧张半天的宝贝。
这日的风,刮得格外急,像是要把整个京城掀翻过来。林府的哭喊声,萧府的马蹄声,混在一起,搅得人心惶惶——谁都知道,一日后就是婚期,新娘不见了,这可不是件能玩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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