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手贴在冰凉的玻璃上,掌心传来都市钢铁森林恒定的低温。二十二楼的风声,原本应有的呼啸,被这层坚实的透明隔绝在外,只剩下一种庞大的、压抑的寂静。
这座城市在我脚下流动,夜间的车流像一条条金色的河,蜿蜒穿梭;远处的人群微小如移动的沙。世界如此繁华,喧嚣鼎沸,然而这一切的声与光,都传不到这里。窗框像一位冷酷的画家,把广袤的天空切成规整的、寂寞的几何形状。云朵经过时总会慢下来,仿佛带着某种眷恋,像在等待一个永远不会再来的回应。
第一节:记忆的显影——蝴蝶与光晕
三年前这个季节,空气里有同样的湿度。你站在这里,说高处让人清醒。那时,我们并肩,数着对面大楼的灯光,像解读星辰一样,猜每扇窗后的故事。夕阳的余晖斜射进来,你的睫毛在夕照里变成淡金色,每一次眨动,都像蝴蝶掠过光晕,在我心上投下颤动的影子。那一刻,时间是柔软的,未来是可见的。
后来,你变成我绝口不提的隐秘。
第二节:身体的记忆——藏于肋骨的姓名
我试图将你连同那段时光,彻底格式化。我把那个名字对折再对折,压缩到最小,像藏起一件罪证,藏进肋骨最深的缝隙。我以为,只要不说、不想,日子久了,就以为早已遗忘。
可身体记得——
· 整理旧书时,指尖触到某一页你留下的批注,整个人会突然僵住,如同触电。
· 商场里听到某首老歌,那是我们共享的旋律,喉咙会不受控制地发紧,吞咽困难。
· 还有每次电梯抵达二十二楼时,那失重感带来的,心脏那半秒的、精准的停顿。它记得你,比我的理智更忠诚。
第三节:光影的疆界与彩虹的突袭
阳光每天准时造访,像一个守时的访客,把窗框的影子投在地板上,从东到西,慢慢移动。我学会避开那个位置,那是我们曾一起晒太阳的地方。我小心地绕过光影画出的疆界,仿佛那是一片情感的雷区。
直到今天。
一束光以某种奇异的角度突然穿过玻璃,在墙上映出一小道彩虹。
就那么一瞬间。
魔法发生了。
第四节:无声的洪流——昨日重现
在那一小片七彩的光里,我看见你转身时扬起的衣角,那件熟悉的蓝色衬衫;我听见你笑着说“明天见”的声音,清朗而肯定。一切都那么清晰,仿佛你只是下楼买杯咖啡,脚步声还在走廊回荡,马上就会推门进来,带着一身室外的新鲜空气,把温热的纸杯放在我微凉的手心。
希望的泡沫急速膨胀,又在下一秒被现实刺破。
可二十二楼,只有我。
只有我,和满室的寂静,以及墙上那道即将消散的彩虹。
我张嘴,像离水的鱼,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眶猛地发热,但我仰起头,用力地,倔强地。我命令那些潮湿,倒流回心底最深的井。我为自己订立了法则:我不说,就不算想念;不承认,就没有失去。
第五节:安静的思念——与风共存
窗外有鸟群飞过,它们的翅膀划破了厚重的云层。我强迫自己数着:一只,两只…… 将注意力锚定在外部世界。到第七只时,胸腔里那阵剧烈的翻涌终于平息,呼吸终于平稳。
现在我知道了。有些思念,它们不会消失,无法被删除,也无需被驱赶。它们只是学会了安静。像二十二楼永远流动的风,你看不见它,触摸不到它,但它一直在那里,环绕着这座建筑,成为环境的一部分。
而我要做的,只是继续站在光里,不逃避,不抗拒。把那个名字,不再当作一根刺,而是捂成胸口温暖的秘密。一个只属于我自己的、与过往温柔连接的印记。
直到某天,当我也变成别人的记忆,这段关于你和二十二楼的往事,会像此刻窗上的浮光——
它存在过,真实不虚;
它明亮过,刻骨铭心;
却从不真正属于谁,最终将随着我的离去,归于虚无,亦或汇入更大的光。
这,便是与过去最深情的和解,也是关于告别,最宁静的“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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