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是苔木镇劫后余生最温柔的抚慰。它不像正午那般灼热刺眼,也不似黄昏那样哀婉缠绵。
它是清冽的,带着露水的湿润气息,穿透薄雾,均匀地洒落在新木屋教堂粗糙的原木墙壁上,洒在歪斜的木质十字架上,也洒在教堂后院那片被踩踏后又顽强冒出点点新绿的菜园边缘。
菜园边缘,几簇顽强的“星芒草”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细长的叶片,顶端细小的花苞在晨光里反射着微弱的荧光。
一心站在菜园旁,背对着初升的太阳。他罕见地卸下了那件沾满硝烟与尘土的PVS隐蔽斗篷,也摘下了标志性的T-VIS护目镜。
身上只穿着一套全新且干净整洁的基地服,只有腰间依然别着快拔枪套,显得全身线条简洁利落,勾勒出他挺拔而精悍的身形。
清晨的微风吹动他乌黑的中发,露出那双此刻毫无遮挡的翡翠色眼眸。
阳光落在他身上,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微光,少了几分战场归来的冷冽,多了几分属于这个年纪的清朗。
他微微低头,看着脚下湿润的泥土。那里,几株不知名的野草正努力从被践踏过的痕迹中钻出嫩芽。
他的靴尖无意识地捻动着一片草叶,似乎在感受那微弱的生命力。
轻盈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一心转过身。
莉莉安靠在教堂新修的木门框上,晨光勾勒出她纤细的轮廓。
她罕见地没有穿着那件洗得发白、沾染灰烬的黑白修女袍。取而代之的是一件干净的、略显宽大的亚麻色粗布裙,颜色接近她原本的发色,裙摆洗得有些泛白,但整洁。
她用清水仔细洗了脸,甚至试图梳理那头总是乱糟糟的短发,最后只是用那枚边缘被摩挲得光滑温润的铁皮发卡,笨拙地别住了额前的刘海。
她脸上那双标志性的血瞳在晨光下少了些往日的戾气或醉意朦胧,多了几分清澈和一种刻意维持的平静,眼尾淡淡的青灰色似乎也淡了些。
右眼下的褐色泪痣——被她称作“伪神的怜悯”——清晰可见。
看到阳光落在一心身上,莉莉安感觉自己的呼吸滞了一瞬,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她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干净、挺拔,甚至…有些英俊得过分。
“早啊。”一心开口,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丝清晨的清爽,“莉莉安修女今天…很精神哇。衣服,很合适。”
他的目光扫过她的新裙子,落在她别着发卡的额发上,绿眸中闪过一丝温和的笑意。
莉莉安下意识地想反驳一句“关你屁事”,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个略显生硬的:“先生…早。”
她才开口,声音带着一点刚睡醒的沙哑,却清晰地用了新的称呼,不再是“大叔”或“神明大人”。
一心微微一怔,随即嘴角勾起一个很浅、却很真实的弧度。
她别开视线,耳根微微发热,假装低头整理其实很平整的裙摆。“…你这身皮,看着顺眼多了,总算不像个…移动的兵器架子了。”
她努力维持着惯常的讥诮语气,但尾音却软了下去。
一心轻笑出声,那笑声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莉莉安心里漾开细微的涟漪:“我偶尔也需要休息一下嘛。”
莉莉安的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粗糙的陶罐,里面是奥利弗神父的骨灰。
她的脸上没有前几日的癫狂与泪痕,也没有刻意的讥讽,只有一种近乎透明的平静。
他们没有惊动任何人,沿着镇外那条浑浊却已恢复平静的小河向上游走去。阳光穿过稀疏的树冠,在他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远离了小镇的喧嚣与伤痛,四周只有鸟鸣啁啾、溪水潺潺,以及风吹过草叶的沙沙声。空气中弥漫着青草、野花和湿润泥土的清新气息,宁静得近乎不真实。
“老头儿以前说,”莉莉安的声音在静谧中响起,带着一种追忆的柔软,“他要是哪天去见艾泽瑞安了,别埋在教堂下面,太吵。把他撒进河里,顺着水漂走,漂到金砂海岸,看看大海,看看那些他只在圣典插图里见过的贝壳。”
她顿了顿,血红的眸子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他说…大海的蓝色,比最纯净的灵髓石还要深邃。可惜…他这辈子都没走出过这片穷乡僻壤。”
她抬起头,望向溪水流去的方向,目光悠远。“他还说…让我找个天气好的日子,找个…看着顺眼的人陪着,来撒了他。省得我一个人…又哭哭啼啼的,或者…偷喝他的‘圣水’祭奠他。”
她试图用神父惯常调侃她的语气说出来,嘴角努力想向上弯,但声音里的微颤却泄露了真实的情绪。
一心沉默地听着,感受着陶罐里那份沉甸甸的、却又无比轻盈的托付。
他侧头看向莉莉安,晨光勾勒着她柔和的侧脸线条,那枚铁皮发卡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这一刻的她,褪去了所有的防备与尖刺,显露出一种近乎脆弱的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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