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的,点名,溜号,这些流程吴迪闭着眼都能完成。
周三上午,《理论力学》。教授是个瘦高个,戴副黑框眼镜,说话慢悠悠,却总爱搞突然袭击。陈立早摸清了他的路数:“这老头,第一次点名后十分钟,必放水休息!溜号黄金期!”
果然,助教点完名,花名册刚合上,教授就推了推眼镜:“大家休息十分钟,活动一下。”话音未落,后排靠近后门这片区域,早已是暗流涌动。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轻微的“刺啦”声,书本快速合拢塞进背包的窸窣声,汇成一股心照不宣的潜流。
吴迪几乎和陈立同步。他飞快地将那部深蓝色杂牌手机塞进裤兜——屏幕还停留在一个搞笑短视频的半截处——合上压根没翻几页的课本,塞进半空的背包。动作一气呵成,娴熟得如同流水线上的操作工。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微微弓腰,借着前排同学的遮挡,像两条滑溜的鱼,贴着墙根,悄无声息地从后门溜了出去。
走廊里瞬间灌满自由的空气。陈立长长舒了口气,掏出烟盒:“走,厕所抽一根去,憋死老子了。”吴迪跟着他,脚步轻快。那本《理论力学》的重量仿佛还压在肩上,此刻却已卸下。
厕所隔间里烟雾缭绕。吴迪靠着冰凉的瓷砖墙,划开手机,点开刚才没看完的视频。劣质扬声器里传出夸张的笑声。他扯了扯嘴角,心思却飘到了中午食堂的菜谱上,或者下午没课,要不要去网吧占个位置?
正出神,手机猛地一震,是宿舍群消息,刘洋发的,一连串的感叹号:
“!!!!紧急集合!!老头杀了个回马枪!!又点名了!!!”
“刚点完休息就点了!说人数不对!!”
“@吴迪 @陈立 你们俩完了!老头脸都黑了!!”
“快回来!可能还来得及!就说上厕所憋不住了!”
吴迪手指一僵,屏幕上的搞笑视频还在无声地循环播放着夸张动作。一股凉气“嗖”地从脚底板窜到天灵盖,刚才的轻松荡然无存。他猛地看向陈立,对方也正盯着手机屏幕,叼着的烟差点掉下来,脸色发白。
“操!”陈立低骂一声,掐灭烟头,“快跑!”
两人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冲出厕所隔间,连手都顾不上洗,拔腿就往教室狂奔!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走廊仿佛被拉长了无数倍。跑到教室后门,两人都喘成了风箱。吴迪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呼吸,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才轻轻推开后门。
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瞬间,几十道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唰”地聚焦过来,带着毫不掩饰的看戏意味。讲台上,教授的目光更是如同冰锥,冷冷地钉在两人身上。空气凝固了,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喘息声在寂静的教室里格外刺耳。
“哟,厕所上得够久的啊?”教授推了推眼镜,声音不高,却带着刺骨的嘲讽,“还以为你们俩掉进去了,正考虑要不要组织同学去捞呢。”
教室里响起几声压抑不住的嗤笑。
吴迪的脸颊火烧火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低着头,不敢看教授,更不敢看同学,含糊地应了句:“对不起教授……肚子有点不舒服……”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不舒服?”教授哼了一声,没再穷追猛打,但眼神里的冷意足以说明一切,“回座位吧。下次再‘不舒服’,提前打报告,别影响课堂秩序!”他刻意加重了“不舒服”三个字。
吴迪和陈立如蒙大赦,顶着无数道目光的洗礼,灰溜溜地挪回后排角落的座位。坐下时,吴迪感觉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他掏出手机,屏幕还亮着,那个暂停的搞笑视频此刻显得无比讽刺。他用力按下锁屏键,将那片刺眼的光和无声的嘲笑摁灭在粗糙的塑料壳里。心还在砰砰乱跳,一半是狂奔的余悸,一半是被当众揭穿的羞耻。他瞥了一眼旁边同样蔫头耷脑的陈立,两人眼神一碰,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后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习惯成自然”——下次,得等教授真的开始讲课再溜。
日子像被设定好的程序,一天天复制粘贴。课堂的后排角落成了据点,那部三百块的杂牌手机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稳定通道。玩手机、看剧、睡觉、帮人答到或者被帮答到,偶尔惊险刺激的“回马枪点名”,然后是夜晚和周末彻底被“极速风暴”网吧的喧嚣、泡面味和虚拟战场所填充。学习?课本崭新得能反光,笔记只存在于前几页。期末考试像地平线尽头模糊的山峦,遥远得不足以构成威胁。及格线,成了心中那根模糊却异常坚固的底线,仿佛只要不越过它,一切放纵都有了正当理由。
固定的程序里,还有每周雷打不动的电话。
通常是周六傍晚。吴迪会走到宿舍楼相对安静的楼梯拐角,或者阳台上。掏出那部深蓝色的手机,屏幕在暮色里亮起幽蓝的光。他熟练地拨通家里的座机号码。听筒里传来几声悠长的忙音,然后被接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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