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建那晚震耳欲聋的喧嚣和宿醉后钻心的头痛,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很快便在日复一日的齿轮转动中平复。日子重新沉入一种吴迪早已习惯并感到踏实的节奏里:设备点检、故障处理、系统记录、午餐时和赵磊孙鹏挤在小吃街的烟火气里扒饭、下班后偶尔开黑打两把游戏。每个月的十五号,那条标注着“工资入账:xxxx元”的短信会准时出现在吴迪手机屏幕上,甚至偶尔,那数字后面会跟着个小小的、代表扣税的减号——这在以前“诚信机电”时是绝无可能出现的“烦恼”。银行卡里的数字缓慢却坚定地增长着,像为那遥不可及的“清江一隅”默默添砖加瓦。
这天下午,峰哥拿着几张纸走过来,脸上带着点不同寻常的郑重:“吴迪,老李,”他拍了拍旁边工位一个经验丰富的老维修工,“你俩准备一下,后天跟我出差跑一趟安州。”
“出差?”吴迪的心猛地一跳,抬起头,有些茫然又有些意外。
“嗯,”峰哥把纸递过来,是设备故障报告单和客户催得很紧的邮件打印件,“安州那边一个老客户,新上的生产线,用的是我们前年供的一套大型减速机组,现在调试期出了点麻烦,他们自己搞不定,催得急。领导特批了,”峰哥顿了顿,语气里带着点“捡到便宜”的笑意,“咱们仨过去的时候坐飞机,速战速决!回来再坐火车,省点预算。”
坐飞机?!
吴迪脑子里“嗡”的一声,后面峰哥交代的出差任务细节、需要带的工具清单,都像隔了一层雾,听得不太真切了。只有“坐飞机”三个字,像金灿灿的烙印,烫在心上。这可是平时只有公司副总级别才能享受的待遇!一种混杂着兴奋、紧张和某种被“委以重任”的荣耀感瞬间攥住了他。
回到出租屋,吴迪立刻翻箱倒柜。他把自己那套最体面的西装(其实只穿过两次,面试和上次团建)仔细熨烫平整,叠好放进那个伤痕累累的深蓝色行李箱。洗漱用品、充电器、几件换洗衣物……他查着手机上的“出差必备清单”,力求周全。目光扫过卫生间洗手台上那瓶刚开封没多久的强力定型发胶喷雾——这是他为了让自己在客户面前显得更精神点特意买的。犹豫了一下,他还是把它塞进了背包的侧袋里。万一见客户前头发乱了,总得拾掇一下,他想。
出发那天,天蒙蒙亮吴迪就醒了。他提前了两个多小时出发,生怕错过集合时间。机场大巴把他放在航站楼门口时,巨大的穹顶在晨曦中泛着冷光,人流车流川息不息。吴迪拖着箱子,背着鼓鼓囊囊的背包,站在熙攘的人群边缘,显得有些局促。约定的九点集合,他八点半就到了。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看着身边拖着拉杆箱、步履匆匆的商务人士,吴迪心里那点兴奋渐渐被等待的焦灼取代。终于,在九点过十分,峰哥和老李的身影才出现在视野里,峰哥还打着哈欠。
“哟,小吴这么早!等急了吧?”峰哥拍了拍吴迪肩膀,“走走走,进去换登机牌!”
在峰哥的带领下,吴迪像个刚进城的学徒,笨拙地跟在自助值机机器后面。看峰哥熟练地刷身份证、选座位、打印登机牌,他才依样画葫芦,手指在屏幕上小心地点按着,生怕按错。薄薄的登机牌吐出来,带着打印机的余温,上面清晰地印着他的名字、航班号和座位号。吴迪捏着它,像捏着一张通往陌生世界的门票。
安检口排着蜿蜒的长队。吴迪下意识地拿起背包侧袋的水杯,里面还有半杯早上出门灌的白开水。峰哥眼尖,提醒道:“哎,水不能带进去,倒了吧。”
吴迪“哦”了一声,然后拧开杯盖,仰起头,“咕咚咕咚”几大口把半杯水灌了下去,冰凉的液体滑过紧张的喉咙,峰哥见状笑了笑。
轮到吴迪了。他学着前面人的样子,把背包、行李箱、外套、登机牌一股脑放进塑料筐里,推进X光机。人走过安检门,机器“嘀嘀嘀”地尖叫起来!
安检员是个表情严肃的年轻姑娘,拿着手持探测器:“先生,麻烦抬下双臂。”
探测器在他身前身后划过,最后停在他背包刚通过X光机的位置。安检员示意同事把背包拿出来,拉开拉链,在里面翻找了一下。很快,那瓶崭新的定型喷雾被拿了出来。
“先生,发胶喷雾属于压力罐,是易燃易爆品,不能随身携带上飞机,也不能托运。”安检员的声音平静无波,带着不容置疑的规则感。
吴迪的脸“唰”地红了,尴尬得手足无措:“啊?这个……这个不能带吗?我不知道……”
“不好意思,规定如此。您可以自行处理掉,或者我们这边暂为保管,您回程时再来取,但需要提醒您,我们不负责保管安全。”安检员公式化地说。
回程?回程坐火车!吴迪看着那瓶刚用了几次的发胶,心里一阵肉疼。峰哥和老李在后面催促着。他咬了咬牙:“那……那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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