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引擎的轰鸣声变调、下沉,最终被机舱广播里空乘柔和却不容忽视的提醒取代:“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的飞机即将抵达安州机场,请您收起小桌板,调直座椅靠背,打开遮光板,系好安全带。地面温度28摄氏度,感谢您选乘本次航班……”
这声音像一根无形的线,把吴迪从深沉的云海之梦里猛地拽了回来。他迷蒙地睁开眼,舷窗外已不再是纯粹壮阔的云顶世界,取而代之的是快速逼近、铺展开来的灰绿色大地——连绵的田野、细线般的河流、火柴盒似的房屋,还有远处城市模糊的轮廓。一种失重的眩晕感瞬间攫住了他,胃里猛地一抽,像被无形的手攥紧又松开。他下意识地抓紧了冰凉的座椅扶手,指节再次因用力而泛白。机身颠簸着,轻微地左右摇晃,每一次晃动都让那股恶心感更加强烈地翻涌上来,直冲喉咙口。他紧闭着嘴,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额角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旁边闭目养神的老李似乎毫无所觉,峰哥则低头翻看着手机里的资料,对这点颠簸习以为常。
“砰!”一声沉闷的撞击感从脚底传来,伴随着一阵剧烈的摩擦震动。吴迪的心也跟着重重一跳,身体被惯性狠狠按在椅背上。轮子终于扎实地咬住了地面,飞机在跑道上咆哮着减速,引擎发出反向推力的巨大嘶吼。这剧烈的减速带来的推背感和耳膜深处持续的嗡鸣,让吴迪刚刚压下去的恶心感又顶了上来。他用力咽了口唾沫,尝到一丝苦涩的味道,脸色微微发白。
直到飞机彻底停稳在廊桥边,引擎的轰鸣渐渐平息,只剩下空调系统细微的嘶嘶声,吴迪才感觉自己像是从一场惊心动魄的历险中幸存下来,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紧绷的身体慢慢松弛。安全带指示灯熄灭,周围响起一片解开安全带的“咔哒”声和起身拿行李的窸窣声。
吴迪定了定神,学着别人的样子解开安全带,站起身。头顶上方的行李格仿佛在无声地嘲笑他初登机时的笨拙。他踮起脚,仔细回忆着空姐示范的动作,手指摸索到那个不起眼的卡扣,试探性地一按。“咔”一声轻响,行李格的门弹开了。他小心翼翼地拿出自己那个伤痕累累的深蓝色行李箱和背包,动作里带着一种完成仪式般的郑重。背包侧袋空了一块,那是发胶被没收留下的位置,让他心里又掠过一丝小小的遗憾。
跟着人流缓慢地挪下飞机,踏上安州机场的廊桥。温暖湿润、带着淡淡汽车尾气和南方植被气息的空气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机舱里干燥的空调味。吴迪深吸了一口,感觉肺腑都为之一畅,那股盘踞在胃里的不适感也消散了大半。
机场大厅明亮嘈杂。峰哥熟门熟路地走到出租车候车点,扬手招停了一辆绿色的出租车。“去力拓重工,西郊工业园。”峰哥报上客户地址,司机应了一声,车子汇入安州午后的车流。
出租车驶离机场,城市的景象透过车窗飞速掠过:宽阔的马路,两旁绿意盎然的行道树,林立的高楼大厦,风格明显比清江更现代、更繁华。吴迪靠在后座,看着窗外陌生的街景,身体随着车辆的轻微颠簸摇晃,飞行带来的疲惫和刚才降落时的紧张渐渐沉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踏入新环境的、带着点疏离的好奇。
车子驶入西郊工业园,最终在一座规模宏大、挂着“安州力拓重工”醒目厂牌的门卫森严的厂区前停下。登记、查验身份、发放临时访客证,一系列流程后,峰哥带着吴迪和老李,在一个穿着力拓深蓝色工装、神情略显疲惫的中年工程师引导下,走进了一栋巨大的钢结构厂房。机器轰鸣声震耳欲聋,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金属切削液和机油混合的味道。
“李工,一路辛苦!我是这边设备部的老陈,情况邮件里基本都说了。”老陈把他们带进厂房旁边一间堆满图纸和备件、显得有些凌乱的办公室,“几位先坐,喝口水,咱们把情况再捋一捋?”
会议室窗明几净,空调开得很足。老陈打开投影,调出生产线布局图和故障报警记录。峰哥和老李专注地看着屏幕,不时低声交流几句专业术语。吴迪也打起精神,努力跟上节奏。峰哥问得很细,老陈一一解答。大概半个多小时后,峰哥合上笔记本:“基本情况清楚了,问题应该出在传动箱的二级减速齿轮组上,可能跟对中度或者润滑有关。”“今天大家刚落地,都累了,具体拆检明天一早开始吧?你们也好把工具准备准备。”老陈接话道。
峰哥立刻点头:“感谢感谢!我们订的酒店就在园区东门斜对面,走路几分钟就到,那我们今天先回去合计合计,明天一定全力配合!”
走出力拓重工那巨大的厂房,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驱散了厂房内冷硬的金属气息。峰哥辨认了一下方向,指着马路斜对面一栋十几层高的连锁快捷酒店:“喏,就那儿。走吧,先把行李放下,喘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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