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节的余温被返程的高铁彻底甩在身后，如同车窗外的北方平原，迅速退成一片模糊的灰黄底色。清江的空气带着熟悉的清冽与疏离，吴迪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推开属于他的家的门，一股淡淡的、久未通风的装修味扑面而来。他放下东西，环顾这年前热闹非凡，温馨的的家，竟感到一丝落寞。他深吸一口气，打开所有窗户，冷风灌入，也吹散了心头那丝丝的伤感。短暂的休憩结束了，生活的铁轨重新铺展在脚下，指向那个他必须返回的坐标：启航科技。
开工第一周，节奏如同年节后的清江河水，表面平缓，底下却带着冬末特有的滞重。部门里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松弛。大活儿都卡在年前冲刺完毕，新一年的项目规划还在高层案头酝酿。大家仿佛集体陷入了某种“节后缓冲期”，主要精力都用在把年前未尽的总结报告收尾，或者清理积压的、琐碎的待办事项上。键盘声稀疏，茶水间的闲聊时间明显拉长，话题总绕不开老家见闻和年货采买。
吴迪很适应这种节奏。他坐在自己的工位上，戴着耳机，专注地处理着峰哥年前交代下来的设备日志分析报告的收尾部分。屏幕上的数据流平稳滚动，他像一台精密的机器，有条不紊地执行着既定的指令。这种只需专注眼前具体事务的状态，让他感到一种踏实的平静。保温杯里的水温热，杯壁磨砂的触感传递到指尖，是熟悉的依靠。他暂时不去想那沉甸甸的月供数字，也不去想老家亲戚们催婚时热切又令人窒息的目光。工作，此刻成了他隔绝喧嚣、安放身心的堡垒。
然而，这平静的水面下，似乎总潜伏着某种不易察觉的暗流。同事们看似闲聊的语气里，偶尔会夹杂着几句关于“今年形势”、“新项目方向”的揣测，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峰哥在部门小会上布置完收尾任务后，也罕见地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办公室里多踱了几步，目光扫过每个人，最后落在窗外，似乎若有所思。吴迪没太在意，他只当是新年伊始，大家还没完全进入状态，或者峰哥也在等待上面的新指令。
这种带着点慵懒的平静，在第二周的一个工作日上午，被一封突兀的邮件彻底击碎。
“叮——”
几乎是同时，吴迪工位上的台式电脑屏幕右下角，弹出一个醒目的红色邮件提醒小窗。紧接着，周围此起彼伏地响起了相似的提示音，汇成一片短暂而微妙的电子潮汐。他下意识地摘下耳机，点开那个闪烁的图标。
邮件标题简洁而富有冲击力，加粗的黑体字不容忽视：
【全员通知】关于启动公司各部门级别领导岗位新一轮公开竞聘工作的通知
发件人赫然是公司总裁办。
吴迪握着鼠标的手指顿住了。他逐字逐句地往下看。邮件正文措辞严谨，阐述了为“优化管理梯队，激发组织活力”的目的，宣布启动涵盖研发、市场、运维等所有一级部门负责人（含副职）的岗位竞聘。流程清晰：自主报名、资格审查、竞聘述职（含管理思路阐述与答辩）、综合评议、公示任命。时间表紧凑得透着一股雷厉风行的味道，报名截止就在一周后。
邮件不长，信息量却巨大。当吴迪的目光扫过发件人栏，看到那个代表公司最高层的邮箱后缀时，心口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下意识地端起手边的磨砂黑保温杯，拧开盖子喝了一口。水温刚好，滑过喉咙，却没能压下心头那点突如其来的、陌生的悸动。竞聘？部门领导？峰哥的位置？
邮件内容像一块投入平静水潭的石子，表面的沉默只维持了不到一分钟。
“我靠！真的假的？” 斜对面的张磊第一个没忍住，低呼出声，眼睛还死死盯着屏幕，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这……动静不小啊！”
“嘘——小点声！”旁边的李姐立刻压低声音提醒，但她的眼神同样充满了震惊和探究，身体不自觉地朝张磊那边倾了倾，“你看清楚没？是所有部门？峰哥他们这级别的都要重新竞？”
“邮件白纸黑字写着呢！”张磊指着屏幕，声音压得更低，却掩不住那股子八卦的兴奋劲儿，“‘优化管理梯队’，这话说的……啧啧，看来上头是真要动一动啊。”
仿佛打开了泄洪的闸门，压抑的低语声瞬间在开放办公区的各个角落弥漫开来，汇成一片嗡嗡的背景音。有人立刻把邮件转发到了没有领导的私下小群，群里瞬间炸开了锅。大家默契地没有在公共聊天工具里讨论，但工位间的眼神交换、起身倒水时的擦肩低语、甚至去洗手间路上短暂的并肩而行，都成了信息传递的隐秘通道。
“峰哥知道吗？他怎么看？”有人担忧。
“谁知道呢！这通知是总裁办直接发的，估计峰哥也是刚知道吧？”有人带着点看热闹的促狭。
“你说……谁会去报？咱们部门里，老王？老陈？”猜测的目标开始聚焦到具体的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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