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颤抖。
陈玄摇了摇头。
“算不上什么大麻烦。”
“不过，总要问个清楚。”
探春缓缓松开紧咬的牙关，唇上留下了一排浅浅的印痕。
她抬起眼，直视着陈玄。
“帕子，的确我拿走了。”
“只是……如今，那方帕子，不见了。”
说完这句话，她便死死地盯着陈玄的脸，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信，或是不信。
可她什么也没看出来。
陈玄的面色平静如古井，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只有倾听的专注。
他甚至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这种平静，让探春心中那根紧绷的弦，忽然就松了。
她苦笑了一声。
“自那日，见识了仙师为林姐姐治病的手段，探春便知，仙师绝非凡俗中人。”
陈玄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这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三姑娘何出此言？”
探春犹豫了片刻。
她攥紧的手指缓缓松开，又重新握紧。
“探春接下来所言，皆是肺腑之言，还请仙师……能代为保密。”
陈玄点了点头。
得到他的允诺，探春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仙师或许不知我们这府里的光景。”
“我虽是府里的主子，却是个庶出的。”
“生母赵姨娘，平日里言行举止，多有不堪之处，时常惹人笑话。”
“而我，自小养在太太屋里，吃穿用度，皆与宝玉无异。”
她说到这里，看向陈玄，那双总是带着几分英气的眸子里，此刻却盛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
“外人看来，我与生母形同陌路，水火不容。”
“可他们又哪里知道，她那些不成体统的哭闹，不过是在这深宅大院里，为了活下去的自保之道。”
“而我，跟在太太身边，事事争强，处处表现得精明强干，也不过是想多攒几分体面，多得一份力量。”
“想着将来，若她和兄弟受了委屈，我还能替他们说上一句话，挡上一挡。”
陈玄静静地听着。
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女，心中竟藏着这般深沉的思虑与沟壑。
探春的眼圈，微微泛红。
“可惜，我终究不是男儿身。”
“否则，何须如此委曲求全，连一声‘娘’，都只能在心里叫，说出口的，却永远是‘姨娘’。”
陈玄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三姑娘与我说这些，又是为何？”
探春迅速收拾好了情绪，那点外露的脆弱被她很好地收敛了起来。
“说这些，是想告诉仙师，我与姨娘私下里，并非没有往来。”
“有个马道婆，时常进出府里，是宝玉的寄名干娘，与我姨娘走得很近。”
她的语速快了几分。
“那道婆时常会说些神神鬼鬼的事情，我原先只当是听个乐子。”
“直到见了仙师的手段，我才信了，这世上，或许真有仙人。”
“我曾听那马道婆说过，有一种法子，可以借亲近之人的血，为其祝祷，祈福免灾。”
“那日，我见仙师吐血，便动了心思。”
“我将那染血的帕子带走，私下里寻了那马道婆。”
探春的呼吸有些急促。
“将事情与她说了，她便取出一个黑乎乎的罗盘，只看了一眼，便说……便说这血中蕴含灵力，非同凡响，乃是仙人之血。”
“我问她，可能为仙人祈福。”
“她却说，她那点微末道行，如何敢为仙人祝祷，此事便不了了之。”
“之后，我便将那帕子收在了自己房中的妆匣里，想着总归是仙师之物，不敢随意丢弃。”
“只是……”
“后来不知何时，我再打开妆匣时，那方帕子，却不见了。”
“我只当是哪个不长眼的丫鬟收拾东西时，顺手拿去洗了，并未在意。”
“直到今日仙师问起，我才惊觉，恐怕……是那方帕子，惹了祸事。”
探春一口气说完，胸口微微起伏。
她抬起头，再次看向陈玄，眼中满是忐忑与不安，生怕他不信自己这一番说辞。
窗外的蝉鸣都变得遥远。
探春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等待着最终的宣判。
她像是在等候发落。
陈玄的面色，平静如古井。
他甚至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许久。
他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
声音很淡，却让探春紧绷的身体，瞬间松懈下来。
他信了。
陈玄心中已然明了。
那方帕子，十有八九是落入了那个马道婆手中。
只是，一个走街串巷的道婆，即便有些旁门左道的伎俩，也绝无可能布下这等阴毒的咒术。
她背后，另有其人。
陈玄的目光落在探春那张略显苍白的小脸上。
“多谢三姑娘坦诚相告。”
“此事，无甚大碍。”
他的话，如同一阵清风，吹散了探春心头积压的阴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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