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国府的午后死寂一片,登仙阁的院里,却是一派生机。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瑞珠觉得今日院里的空气,都比往日要清新几分,带着一股雨后草木的甜香。
她深吸一口气,只觉得那股清新的气流顺着喉咙一直润到肺里,连日来积攒在心头的阴霾都散去了不少。
通体舒泰。
她手里拿着一把小巧的银剪,正蹲在桂花树下,细心地修剪着那些从石缝里钻出来的杂草。
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小调,轻快婉转。
炒豆儿抱着扫帚,靠在廊柱上,歪着头看她。
今天的瑞珠姐姐,像是换了个人。
平日里,她总是沉默寡言,眉宇间总笼着一抹化不开的愁绪,像一株在阴影里长大的花,见不得光。
可现在,她眉眼弯弯,嘴角噙着笑,那高兴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这个月的月钱翻了倍呢。
“瑞珠姐姐。”
炒豆儿开了口,声音里带着几分促狭。
“那边主家遭了大难,你倒在这里高兴,也不怕被人瞧见了,拉出去发卖了?”
瑞珠手上的动作没停,剪子开合,咔嚓咔嚓。
“不怕。”
她的声音,也比往日清亮了许多。
炒豆儿两步蹦了过去,在她身边蹲下,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好奇。
“为什么?”
瑞珠将剪下的一把杂草丢进身旁的竹篮里,抬起头,看了看不远处那紧闭的院门,嘴角翘得更高了。
“他也要敢进咱们登仙阁的门才行。”
炒豆儿眨了眨眼,又问。
“那你一辈子不出这门了?”
瑞珠闻言,笑了起来,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
“我要是出门,就把你也带上。”
“我保证,没人敢惹我。”
炒豆儿被她捏得龇牙咧嘴,嘴里嘟囔着。
“你又乱说。”
瑞珠只是笑,低头继续除草。
那副笃定的模样,让炒豆儿心里也跟着生出几分莫名的底气。
就在这时。
“咚,咚咚。”
院门处,传来了两轻一重的敲门声。
炒豆儿立刻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草屑,跑过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是一个满脸堆笑,点头哈腰的婆子。
正是马道婆。
她一见开门的炒豆儿,脸上的笑容更谄媚了。
“姑娘,劳烦通报一声,就说老婆子有要事,求见静玄真人。”
炒豆儿通报之后,便引着她上了二楼。
二楼的静室里,檀香袅袅。
陈玄正盘膝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林黛玉坐在他对面的小杌子上,垂眸静听。
他正在指点她修行上的一些疑难。
听到脚步声,陈玄抬起眼。
马道婆一进门,就立刻跪了下去,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小的给真人请安,给姑娘请安。”
陈玄看着她,神色淡淡。
“这么快就打听清楚了?”
马道婆连忙道。
“真人之令,老婆子不敢不尽心竭力。”
陈玄点了点头。
“说吧。”
马道婆抬起头,偷偷觑了一眼旁边的林黛玉,眼神里带着一丝犹豫。
陈玄端起茶盏,吹了吹浮沫。
“无妨。”
得了许可,马道婆这才清了清嗓子,身子往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
“回真人的话,老婆子打听清楚了。”
“此事要想办成,关键,得有一人开口。”
她说到这里,故意顿住,一双三角眼滴溜溜地转,似乎在等着陈玄追问。
然而,陈玄只是安静地喝茶,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林黛玉也只是安静地坐着,好奇地看着这个举止怪异的婆子。
没人捧哏。
马道婆等了半天,只等来一片寂静,顿时有些讪讪。
她干笑两声,自己接了下去。
“那便是……当今圣上。”
陈玄抬眼,看向马道婆。
“盐政事关国库,乃朝廷重中之重。”
“在没有找到一个绝对可靠的人接手之前,陛下恐怕不会轻易让林大人回京。”
这话,让旁边一直安静听着的林黛玉,心头猛地一跳。
林大人。
盐政。
回京。
这几个字眼,像一颗颗石子,投进了她平静的心湖,激起圈圈涟漪。
她瞪大了那双水盈盈的杏眼,一眨不眨地看着陈玄。
可她到底知礼,晓得有外人在场,强行按捺住心头的激动,什么也没问。
陈玄的目光,重新落回马道婆身上。
“还有吗?”
马道婆连忙点头。
“还有,还有就是……吏部。”
“老婆子打听到,如今的吏部尚书秦大人,那是唯太上皇马首是瞻的。”
“这朝中官员的调动,都得经他的手,若是他那里卡着,就算圣上点了头,怕是也难办。”
陈玄点了点头。
他心中已然明了。
按照马道婆所说,林如海回京,明面上的困难有两个。
其一,要有一个能力、背景都足够,且能让当今皇帝绝对信任的人,去接替巡盐御史这个肥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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