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深秋,建宁元年(公元184年)的十月末尾,凛冽的寒风已然开始席卷中原大地,刮过宛城内外焦黑的断壁残垣,卷起地上的灰烬与血腥,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持续数月的惨烈攻防战,终于以官军的彻底胜利告终。贼酋张曼成、赵弘的首级被高悬于残破的城门楼上,无言地宣告着这场波及南阳郡乃至整个荆州北部的巨大动荡,暂时被铁与血强行镇压了下去。
朱儁的中军大帐内,炉火驱散了些许寒意,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沉重。虽然报捷文书已由快马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飞送洛阳,但帐内诸将脸上却并无多少喜色。战后的清算与眼前的满目疮痍,远比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更令人窒息。
“伤亡已清点完毕……”书记官的声音干涩而疲惫,念出的每一个数字都像重锤敲在众人心头。官军战死、重伤者逾万,轻伤者不计其数。而黄巾军的尸体,更是堆积如山,难以尽数,只能挖下大坑草草掩埋,以防开春后酿成瘟疫。
这冰冷的数字背后,是无数破碎的家庭和荒芜的土地。南阳郡,这本是光武帝刘秀起家的帝乡,人口稠密,沃野千里,素有“南都”、“帝乡”之称,繁华富庶甲于荆州。然而如今,举目四望,城池残破,村落丘墟,田野荒芜,蒿草没人。通往各处的官道上,几乎看不到商旅,只有零星面黄肌瘦、扶老携幼的难民,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眼神麻木而绝望。黄巾之乱如同一场可怕的蝗灾,啃噬了这片土地所有的生机。
“朝廷旨意到!”
传旨宦官尖细的嗓音打破了帐内的沉闷。旨意内容大致如下:嘉奖右中郎将朱儁及所部将士克复宛城、剿灭张赵二贼之功,龙心甚慰。然南阳新定,余孽未清,着朱儁即刻率部肃清郡内黄巾残匪,务必除恶务尽。待地方靖平,再班师回朝,论功行赏。另,荆州刺史徐璆、南阳太守秦颉,令其二人全力安抚流民,恢复民生,重整郡县……
旨意中提到了刘备、孙坚等有功将士,却只是口头褒奖,并未有实质封赏,显然朝廷意在让他们继续效力,彻底扫平叛乱后再行定夺。
朱儁领旨谢恩,神色平静。他深知朝廷用意,此刻也绝非计较个人封赏之时。他立刻召集诸将,分派肃清残敌的任务。
“玄德,”朱儁看向刘备,目光中带着倚重,“你部屡立战功,士卒精锐,机动力强。宛城以西,直至育阳、涅阳一带,地势复杂,山泽众多,溃散的贼兵多遁入其中,为祸地方,袭扰百姓。着你率本部兵马,并增调与你一千步卒,前往清剿,务必还地方安宁!”
“末将领命!”刘备抱拳应道。他知道,这又是一场艰苦而琐碎的扫荡战,那些被打散的黄巾残兵,已成惊弓之鸟,或藏匿山林,或啸聚为寇,剿灭起来颇为麻烦。
任务分派已定,诸将各自领兵出发。孙坚因腿伤未愈,且所部江东子弟伤亡不小,被朱儁留在宛城附近休整,协助徐璆、秦颉维持秩序。
刘备带着关羽、张飞,以及一千两百余兵马,踏上了西向剿匪之路。一路行去,景象愈发凄凉。越是远离宛城主干道,越是能感受到这场动乱对基层乡村毁灭性的打击。十室九空绝非虚言,许多村庄只剩下被焚毁的屋架,枯井旁散落着白骨,荒芜的田地里只有野狗在徘徊。偶尔遇到几个面有菜色的乡民,看到军队过来,也如同受惊的兔子般躲藏起来,眼中充满了恐惧和不信任。
“直娘贼!这群天杀的蛾贼!还有那些趁火打劫的溃兵、土匪!把好好一个南阳糟蹋成什么样子!”张飞看着眼前的惨状,气得哇哇大叫,恨不得立刻抓几个贼人来撕碎。
关羽丹凤眼微眯,轻抚长髯,沉声道:“民生多艰。荡平贼寇易,恢复生机难。那位徐刺史和秦太守,肩上担子不轻。”
刘备默然点头。他知道,徐璆乃是清流名士,以刚正敢言闻名;秦颉也是能吏。但面对这如同被血洗过一遍的南阳郡,想要恢复旧观,非数年之功,且需要朝廷大量的钱粮支持。而这在如今宦官当道、国库空虚的洛阳,又谈何容易?
数日后,刘备率军行至育阳地界。根据斥候回报,附近山中有一股数百人的溃兵,时常下山劫掠残存的村落。
“大哥,让俺带人去把那伙撮鸟剿了!”张飞主动请缨。
“且慢,”刘备摆手,“溃兵惊惧,闻大军至,必远遁深山,难以寻觅。可分兵数路,广布斥候,压缩其活动范围,迫其出来觅食或转移,再以精骑击之。”
他再次展现出精准的调度能力,将部队散开,如同张开一张大网,缓缓向山林区域推进。
果然,两天后的黄昏,一支约百人的溃兵队伍,被逼得无法在山中立足,试图利用夜色掩护,向涅阳方向流窜,正好撞入了刘备亲率的一支骑兵队伍的伏击圈。
战斗毫无悬念。这些饥寒交迫、士气低落的溃兵在精锐骑兵的冲击下瞬间崩溃,大部分被斩杀或跪地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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