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献忠败亡,四川易主的消息,如同投入本就不平静的湖面的又一块巨石,在南京朝廷内部引发了新一轮的激烈辩论与战略思考。朝堂之上,一种不再满足于偏安江南、渴望主动出击、兴复中原的激昂情绪,开始在少壮派官员和将领中弥漫开来。
这一日的武英殿军议,气氛比往日更加热烈,甚至带着几分躁动。
陛下!一位年轻气盛的御史率先出列,声音洪亮,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如今张逆授首,四川巨变,西顾之忧暂得缓解。李闯余部亦已归顺整编,为我所用。我朝内部经雷霆整顿,人心渐附,军械日利,士气高昂!反观北虏,虽得四川,然豪格立足未稳,其主力分散于川、江北两地,首尾难以兼顾。此乃天赐良机,千载难逢!臣恳请陛下,果断决议北伐,兴复中原,直捣燕云,雪靖康之耻,复我汉家山河!
这番充满煽动力的言论,立刻引来了众多少壮派将领和年轻官员的强烈附和。接连的军事胜利,尤其是格物院带来的技术优势和新式火炮的惊人威力,让许多人信心爆棚,认为反攻的时机已经成熟,光复神州的梦想似乎触手可及。
然而,以史可法、黄道周为代表的老成持重者,面对这股日益高涨的主战浪潮,却面露深深的忧色,并未被轻易感染。
史可法深吸一口气,出列沉声道:北伐之议,关乎国运兴衰,社稷存亡,岂能因一时之胜、一隅之变而轻言?我军虽有小胜,新械锐利,然整体国力、兵力,犹与清虏相去甚远。江北多铎,拥兵十数万,皆是百战精锐,虎视眈眈,未曾稍懈。四川豪格,挟新胜之威,亦非易与之辈。且北伐乃千里远征,深入敌境,粮道漫长,一旦受挫,或被断归路,则江南根本之地危如累卵!陛下,当持重啊!万不可因一时意气,而倾社稷于一掷!
黄道周也紧接着说道:史阁部所言,实乃老臣谋国之道。朝廷新政,清田肃奸,初显成效,然江南根基尚未完全稳固,人心依附仍需时日。此时若倾尽全力大举北上,乃是孤注一掷。万一战事迁延,或粮道被断,则数年心血,恐毁于一旦,届时悔之晚矣!老臣愚见,当继续积攒实力,稳固根基,广积粮,缓称...呃,待时机真正成熟,水到渠成,再图北伐不迟。
两种截然不同的意见,代表着激进与稳妥两种战略思路,在殿内激烈交锋,双方各执一词,互不相让。
朱慈烺端坐御座之上,面容平静如水,静静地聆听着臣子们的激烈辩论,并未急于表态。他理解少壮派渴望建功立业、光复神州、青史留名的迫切心情,也深知史可法、黄道周等人老成谋国、虑及深远、唯恐有失的良苦用心。
待双方的争论稍歇,殿内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时,朱慈烺才缓缓开口,声音沉稳而清晰:北伐中原,扫清寰宇,雪靖康之耻,复华夏之疆,乃朕之夙愿,亦是我大明亿万臣民共同之志! 他首先以铿锵有力的语气,定下了北伐的终极目标和不容置疑的正统性,安抚了主战派的心情。
然而,他话锋随即一转,语气变得更为审慎:然,史先生、黄先生所虑,亦是基于现实,为国深思,老成持重之言!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纵观古今,未有根基不稳而能远征成功者。全面北伐,倾国而战,条件确未完全成熟。
他站起身,走到那幅巨大的、标注着敌我态势的舆图前,目光锐利如刀,手指沿着长江防线划过,最终重点点在了几个关键的江北战略节点上:全面北伐暂不可行,但,固步自封,坐待敌攻,亦非良策!有限度的反击,收复江北部分战略要地,压缩清虏防线,扩大我战略纵深,锻炼我军野战能力,确是可行,且必要的!
众人精神一振,知道皇帝心中已有成算,纷纷凝神静听。
朕意已决!朱慈烺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今岁春夏之战略目标,非是直捣幽燕,而是——稳固江南,反击江北,收复淮西!
他的手指重点落在庐州(合肥)、以及庐州以北的寿州、凤阳等地:庐州乃南京西面门户,屏障至关重要!寿州、凤阳更是太祖高皇帝龙兴之地,帝乡所在,意义非凡,岂容鞑虏长期践踏?!且据多方探查,此地清军防守相对薄弱,多为左良玉旧部改编而来,军心不稳,士气低落。若能集中精锐,一举收复此地,则我江淮防线可连成一片,南京更为稳固,亦可为我军日后大举北上,开辟一处坚实的前进基地,积累宝贵的实战经验!
这个目标,既雄心勃勃,展现了进取之心,又相对务实,避免了在条件不成熟时过早与清军主力进行战略决战,充分体现了朱慈烺在战略上的稳健与精明。
陛下圣明!史可法首先表示赞同,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而又带着赞许的神情。收复淮西,确实比盲目渡河北伐要稳妥得多,也更具可操作性,他心中的一块大石落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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