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发室的铁盒被阳光晒得发烫,林殊捏着那个没有寄件人信息的牛皮信封时,指腹触到一片潮湿的粘稠。信封很薄,里面只有个硬物,隔着纸传来硌手的冰凉,像揣了块碎冰。
“林医生,这信封有点怪。”收发室老张搓着手,眼神里带着不安,“早上开门就挂在信箱上,没邮票没地址,就写了‘省厅法医林殊亲启’。”
林殊没说话,指尖沿着信封边缘划开。一枚暗绿色的军装纽扣滚落在掌心,背面还沾着半干涸的血迹,暗红色的斑块里混着细小的布纤维,像凝固的蛛网。纽扣正面的八一军徽已经磨得发亮,边缘有个极浅的缺口——是被针线反复穿过的痕迹。
心脏猛地一缩,林殊的呼吸顿在喉咙口。这颗纽扣,她太熟悉了。
三年前边境冲突后,沈如晦的军装被弹片划破,左胸第二颗纽扣崩飞在战壕里。林雾当时跪在泥地里摸了整整半小时,指尖被碎石划得全是血,终于在弹壳堆里找到它时,兴奋地举起来喊:“找到了!沈木头的星星还在!”
后来林雾把纽扣缝回去时,用的是她最喜欢的银灰色线,针脚歪歪扭扭,却在背面打了个紧实的十字结。她说“这样就不会再掉了,除非用刀割”。林殊记得清清楚楚,那天阳光透过帐篷的破洞落在沈如晦的军装上,林雾低头缝线时,发梢蹭过他的锁骨,沈如晦的耳朵悄悄红了,却故意板着脸说“缝歪了”。
“是沈如晦的。”林殊的指尖抚过纽扣边缘的缺口,那里还留着丝线磨损的毛边,和记忆里林雾缝补的位置分毫不差,“左胸第二颗,三年前林雾缝过的那颗。”
老张的脸瞬间白了:“这……这血是……”
“不一定是他的。”林殊迅速将纽扣放进证物袋,血迹在透明袋上洇出淡淡的晕染,“无面组织的惯用伎俩,用旧物制造恐慌。”话虽如此,她的指尖却在发抖——纽扣背面的十字结有被拉扯过的痕迹,像是从衣服上硬生生拽下来的。
回到实验室,林殊立刻将纽扣送去检验。血迹DNA比对需要时间,她便先观察纽扣本身:铜质纽扣的氧化层在缺口处最厚,说明这里长期接触丝线摩擦;背面的针脚孔呈不规则排列,是手工缝制的典型特征,而机器缝的孔会像用尺子量过般整齐。
最关键的是,针脚孔里还残留着几根银灰色的线——和林雾当年用的线完全一致。林殊记得,那是她从家里带来的刺绣线,说是“给沈木头的军装加点闪亮亮的东西”,线芯里含着细微的反光颗粒,在阳光下会泛出星星点点的光。
“林医生,DNA结果出来了!”技术员举着报告跑进来,声音带着惊讶,“血迹不是沈队的,是……是林雾的!”
林殊的瞳孔骤缩。她抢过报告,上面的基因序列比对结果清晰无比——血迹确实属于林雾。这颗被林雾亲手缝回去的纽扣,带着她的血,被无面组织寄了回来。
“针脚里的线呢?”林殊的声音发紧。
“线的材质分析显示,含30%的反光纤维,和您提供的林雾旧物样本完全匹配。”技术员指着显微镜下的图像,“而且线的断裂面很新,应该是最近才被扯断的。”
林殊靠在实验台边,指尖冰凉。林雾的血在纽扣上凝固成暗红色,像朵开败的花。无面组织想传递什么?林雾出事了?还是……这是林雾自己留下的信号?
她忽然想起林雾缝纽扣时说的话:“要是哪天我出事了,就用这线给你留记号,银灰色的线在黑夜里也能发光。”当时沈如晦敲了敲她的脑袋:“胡说什么,你命硬得很。”
现在想来,那或许不是玩笑。
傍晚时沈如晦来了,他刚结束一场长达八小时的手术,眼下的青黑像晕开的墨。看到证物袋里的纽扣,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伸手去拿的手指在半空顿了顿,最终只是隔着袋子轻轻触碰:“她的血……”
“是她的,但线是被故意扯断的。”林殊指着显微镜图像,“你看这断裂面,很整齐,像是用剪刀剪的,不是暴力拉扯。”
沈如晦的目光落在纽扣背面的十字结上,喉结滚动得厉害:“这结是她的手法,别人学不会。”他忽然想起什么,转身就往外跑,“矿洞!她肯定在矿洞留下了更多线索,这纽扣是指引!”
林殊抓起外套跟上。走廊的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沈如晦的步伐很急,军靴踩在地面发出“咚咚”的声响,像在追赶什么。林殊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明白这颗带血的纽扣承载着什么——是林雾藏在针脚里的牵挂,是她用自己的方式发出的求救,也是给他们的、绝不会认错的路标。
夜风掀起沈如晦的衣角,露出左胸空荡荡的纽扣位置。林殊想起三年前那个午后,林雾低头缝纽扣时,阳光落在她认真的侧脸,沈如晦假装看地图,余光却一直没离开过她的发梢。有些羁绊,早就像这针脚一样,把三个人的命运缝在了一起,无论相隔多远,无论遭遇什么,总能循着那些细微的痕迹,找到彼此的方向。
证物袋里的纽扣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银灰色的线头从针脚孔里探出来,像在黑暗里伸出的手,等着被紧紧握住。林殊握紧口袋里的证物袋,加快脚步跟上沈如晦——她知道,他们必须尽快找到林雾,不仅为了案件,更为了那些藏在纽扣与针脚间的、沉甸甸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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