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颌处的钳制骤然松懈,带来一阵细微的麻痒。
慕笙歌垂下眼睫,指尖轻轻揉了揉被掐出红痕的地方,神色依旧平淡,仿佛刚才命悬一线的并非自己。
“倒是伶牙俐齿。”
颜阡墨直起身,将染血的长剑随意靠在床边,声音依旧冰冷,但那股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意,却莫名消散了几分。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慕笙歌,眼神复杂难辨。
慕笙歌没有回应他的评价,反而再次伸出手,用指尖轻轻推了推颜阡墨那只方才掐过自己、此刻还沾着些许茶渍和极淡血腥气的手腕。
颜阡墨眉头一皱,冷哼一声:“怎么?朕倒要看看,你这巧言令色的觋师,还能说出什么花样来为自己开脱。”
慕笙歌的目光却落在他那被茶水浸湿、边缘还带着暗红血点的玄黑龙袍衣角上,
那双墨色的瞳孔里清晰地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嫌弃。
身体本能的排斥让慕笙歌不想看见脏污。
他抬起眼,看向颜阡墨,语气带着一种真心为对方着想的恳切:
“陛下,夜寒露重,衣衫染污,恐伤龙体。可否……先行更衣?”
颜阡墨闻言,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笑话,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弧度:
“朕杀人都不怕,还怕这点湿衣血污?你倒是……贴心。”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意味深长,嘲讽之余,又夹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情绪。
话虽如此,颜阡墨却并未坚持。
或许是那衣角黏腻的触感确实令人不适,或许是被慕笙歌那过于平静和贴心的态度弄得有些莫名烦躁,
他最终还是唤了殿外候着的内侍,命其取来干净的常服,就在偏殿的屏风后更换。
慕笙歌安静地靠在床头,听着屏风后窸窣的换衣声,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满意。
【宿主宿主!】886这才敢从慕笙歌的识海深处冒出来,化作一个瑟瑟发抖的小光团,落在慕笙歌微凉的掌心,
【刚刚宿主夫是真的想杀了你吧!那眼神好可怕。】
慕笙歌熟练地用指尖虚拟地戳了戳小数据团子,在意识里淡然回应:
“对啊。” 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讨论今晚的月色。
颜阡墨很快换好了一身墨蓝色的常服走了出来,少了龙袍的庄重威严,多了几分随性的凌厉。
他在慕笙歌床边的软榻上坐下,目光重新落回慕笙歌身上,不再言语,只是用那双深邃而冷漠的眸子无声地催促着,
解释。
慕笙歌迎着他的目光,心底那点坏心思开始悄然运转。
他微微垂下眼睫,在昏黄的烛光下,那张过分昳丽的脸庞显得有几分脆弱和无辜。
“陛下明鉴,”慕笙歌开口,声音放得轻软,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
“草民……确是从南湘巫山而来,自幼随师父修行,不通俗务,只知顺应自然,学习‘人’之道。
师父仙去后,草民才下山游历,因缘际会得了‘觋师’之名,实则……名不副实。”
他顿了顿,抬眼悄悄觑了颜阡墨一眼,见对方面无表情,才继续道:
“赵尉犁大人寻到草民时,许以重金,言说陛下……需驱邪静心。
草民见识浅薄,信以为真,便随他来了。
至于身份文书乃是赵大人为方便行事一手操办,具体缘由,草民实在不知。”
慕笙歌这番话,真假掺半。
修行、下山是真,不知文书细节是假。
语气拿捏得恰到好处,既显得单纯无知,又将大部分责任推给了已死的赵尉犁,把自己摘成了被利用的懵懂角色。
颜阡墨离他很近,能清晰地闻到对方身上那股清冽的冷香。
他能看出,这番说辞里,那委屈和无辜多半是装出来的,眼底深处那片平静的墨色,始终未曾真正泛起波澜。
这番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恐怕只有这狡猾狐狸自己心里清楚。
就在颜阡墨眯起眼,准备戳穿这并不高明的表演时,慕笙歌却忽然伸出手,按住了他放在膝上的手。
指尖微凉,触感却清晰。
慕笙歌话锋陡然一转,方才那点故作姿态的软弱瞬间消失殆尽,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冷而沉稳的气度,墨色的瞳孔中闪烁着洞悉世情的光芒。
“陛下,”他声音平稳,不再有丝毫矫饰,“上述之言,真假掺半。草民身份确有隐情,但绝非对陛下不利之人。”
慕笙歌不等颜阡墨反应,便继续道,语速不快,却字字清晰,直指核心:
“陛下登基以来,大刀阔斧,肃清朝堂,看似雷厉风行,实则隐患已生。
旧党虽除,然朝堂之上,新晋官员或因恐惧而缄默,
或因投机而结党,真正能办实事、敢言直谏者,寥寥无几。
地方官吏,贪腐之风积重难返,陛下虽严惩京官以儆效尤,
然天高皇帝远,政令能否通达,执行是否走样,犹未可知。
加之北狄虎视眈眈,南湘虽弱,亦非全无心思……内忧外患,看似平静的朝局之下,实则暗流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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