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宴之日,天色晴好,却依旧带着冬日的清寒。
沈清辞坐在微微摇晃的马车里,身上穿着一身王氏“审定”过的湖蓝色织银忍冬纹襦裙,既不失侯府嫡女的体面,又不会过于扎眼,淹没人群之中。
发间簪着那枚略微调整过角度的白玉兰簪子,温润的光泽映衬着她刻意保持平静的脸庞。
柳嬷嬷在一旁紧张地不停整理本就不存在褶皱的裙摆,低声重复着容嬷嬷教导的注意事项。
沈清辞嗯嗯应着,心神却早已飞到了车窗外。
马车驶过繁华的街市,人声、吆喝声、车轮声透过车壁隐隐传来,一种久违的、属于市井的鲜活气息扑面而来,让她心脏微微加速跳动。
这就是外面的世界…… 她近乎贪婪地捕捉着每一丝声响,想象着外面的景象。
然而,这份短暂的“自由”感很快被另一种氛围所取代。
越靠近永嘉长公主府所在的权贵区域,街道越发宽敞整洁,行人衣着越发体面,喧闹声也逐渐被一种矜持的寂静所取代。
高门府邸鳞次栉比,朱门紧闭,石狮威严,无声地彰显着等级与权力。
长公主府门前更是车马盈门,香车宝马,华盖云集。
各府诰命夫人、千金小姐们衣香鬓影,环佩叮当,在下人的搀扶下袅袅婷婷地走下马车,彼此寒暄,笑语嫣然,每一道笑容似乎都经过尺子量过般标准得体。
好一个名利场。
沈清辞心下冷然。
这光鲜亮丽的表象之下,不知隐藏着多少算计和攀比。
王氏深吸一口气,脸上堆起完美的社交笑容,率先下了马车,与相熟的夫人热络地打起招呼。
沈月柔紧跟其后,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兴奋和跃跃欲试,努力挺直腰板,展现自己最美的一面。
沈清辞最后下车,垂着眼睫,姿态柔顺地跟在王氏身后半步的位置,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却又不动声色地快速扫视着周围环境。
长公主府邸的奢华远超承恩侯府。
亭台楼阁,雕梁画栋,移步换景。
虽是冬日,园中却引了温泉水,使得各处梅花提早盛放,红梅、白梅、绿萼梅……
争奇斗艳,冷香馥郁,与暖阁中传出的丝竹声、笑语声交织在一起,织就了一幅极致风雅却也极致虚幻的盛世图卷。
她被引至女眷所在的暖阁。
阁内温暖如春,地龙烧得极旺,熏着清雅的梅香。
各家夫人小姐们按身份家世落座,言笑晏晏,话题从衣裳首饰、诗词歌赋到儿女婚事、朝中轶闻,看似随意,却处处机锋。
王氏带着她们与几位地位相当的夫人见了礼。
沈清辞始终保持着温婉浅笑,依礼应答,不多说一句,也不少说一字,完美扮演着一个羞怯、文静、不甚起眼的闺阁小姐。
她能感觉到一些目光在她身上停留,带着审视和评估,但很快便移开,显然靖安伯府的“笑话”并未广泛流传,或者在场之人修养极好,并未当面流露。
沈月柔则活跃许多,努力融入小姐们的圈子,炫耀着自己的新衣和才学,偶尔看向沈清辞的眼神带着一丝优越感。
很好,就这样。
沈清辞乐得被忽视。
她暗中观察着在场众人。
那位端坐主位、穿着绛紫色宫装、笑容和煦却自带威仪的,想必就是永嘉长公主。
她身边围着几位宗室王妃和一品诰命,谈笑风生。
几位衣着格外华贵、神态略显骄矜的少女,应是备受宠爱的郡主或高门嫡女。
也有如她一般,安静坐在角落,略显局促的小姐,想必家世稍逊或性情如此。
她竖起耳朵,努力从那些看似无意义的闲聊中捕捉信息。
“……听说殿下近日得了一幅前朝古画,可是真的?”
“可不是嘛,据说是吴道子的真迹,宝贝得很呢……”
“说起来,今秋围猎,陛下似乎龙心大悦,对几位年轻将领赞赏有加……”
“哦?不知是哪几位青年才俊有此殊荣?”
“还能有谁,自然是靖安伯世子、威北侯家的老三,还有……那位最近风头正盛的……”
那位? 沈清辞心念微动。说话的人声音压低了少许,似乎涉及某些敏感话题。
就在这时,暖阁外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似乎有重要人物到来。侍女匆匆入内,在长公主耳边低语了几句。
长公主闻言,脸上笑容更深了几分,扬声道:“快请进来。正说着年轻人呢,这就来了两位真正的俊杰。”
阁内众人都好奇地向门口望去。
只见帘栊掀起,两位年轻男子先后步入暖阁。
走在前面的那位,身穿宝蓝色团花锦袍,腰缠玉带,面容英挺,眉眼间带着一股武将之家特有的豪迈之气,只是眼神略有些飘忽,嘴角噙着一丝略显轻浮的笑意。
沈清辞瞳孔微缩——这人她虽未见过,但那形容气质,与传闻中的靖安伯世子极为吻合!他竟也来了?
她的心瞬间提了起来,下意识地将头垂得更低,生怕被认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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