杖责终于结束了。
秋云的声音早已微弱下去，像一只濒死的小兽，发出痛苦的呜咽。
人牙子很快被叫来，那是一个穿着绸衫、眼神精明而油腻的中年男人，他像检查牲口一样看了看瘫软在地的秋云，皱了皱眉，似乎对这件“货物”的状态不太满意，但还是和王氏身边的嬷嬷谈好了价钱。
几枚冰冷的铜钱或被兑换成更方便的银锞子，交换了一条鲜活的人命和所有的未来。
秋云像一件垃圾般被拖走了，地上只留下一道模糊的血痕，很快被机灵的小厮提水冲刷干净。
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沈清辞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手脚冰凉，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那血腥味和绝望的哭喊声，似乎还弥漫在空气里，挥之不去。
柳嬷嬷悄悄走进来，脸色苍白，眼中含着泪，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默默地将一杯热茶放到她手边。
“……为什么？”沈清辞听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为什么不阻止？为什么不告诉别人？就任由他们……这样草菅人命？”
柳嬷嬷惊恐地看了看门外，压低声音，带着哭腔道：“小姐……您……您怎么又说傻话……怎么阻止？那是侯爷！是主母！咱们的命……都捏在他们手里啊……”
她抹了把眼泪，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认命：“这院子里……这样的事……哪年不发生几桩？有些丫头认了命，从了……或许能多个姨娘的名分……像秋云这样性子烈的……或是春桃那样运气不好的……就是这般下场……这就是命啊……咱们做女子的……命比纸薄……”
命？又是命？
沈清辞猛地抬起头，看向柳嬷嬷那饱经风霜、写满无奈和恐惧的脸。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悲恸和荒谬感，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她。
她想起了自己曾经在网上，如何轻蔑地嘲讽那些诉说职场性骚扰、诉说性别不公的女性，说她们“夸大其词”、“自己不小心”、“想靠性别获利”……
而此刻，血淋淋的现实就摆在她的眼前！
一个丫鬟，因为主人的色欲和淫威，反抗之后，就可以被轻易地诬陷、毒打、像牲畜一样卖掉！而周围所有的人，包括她自己，都只能看着，听着，然后沉默！
这根本不是“不小心”！ 这根本不是“个别现象”！ 这是系统性的、赤裸裸的、不容反抗的压迫和暴力！
她那些高高在上的、充满偏见的言论，在此刻这真实的、残酷的、发生在眼前的悲剧面前，显得是何等苍白！何等可笑！何等……罪恶！
她曾是施暴体系无形的帮凶。 而现在，她正亲身体验着这个体系的残酷。
一种迟来的、却无比猛烈的共情，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灵魂上。
不是为了她自己。 而是为了春桃，为了秋云，为了无数个她没见过却可能有着同样命运的女子。
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不是为自己委屈，而是为这无可言说的、普遍存在的苦难感到的巨大悲愤和……羞愧。
她缓缓抬手，捂住脸，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无声的哭泣，比任何嚎啕大哭都更显绝望。
共情的萌芽，在血与泪的浇灌下，被迫地、痛苦地破土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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