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杏的事,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沈清辞心中漾开层层涟漪。
她意识到,仅仅依靠自己闭门造车和柳嬷嬷的忠心,力量终究有限。
她需要更多的手和眼睛,需要建立一个以利益和情感双重纽带联结的小小网络。
“嬷嬷,您说,在这府里,像春杏这般,有手艺却不得志,或是受了委屈无处诉说的女子,还有多少?”
沈清辞午后小憩醒来,一边由着碧玉梳头,一边状似无意地问柳嬷嬷。
柳嬷嬷正在熏衣服的手顿了顿,叹了口气:“我的小姐,这深宅大院里,哪个下人不是看主子脸色过活?有手艺的,被上头妈妈们压着,出头难。没靠山的,受了气也只能往肚子里咽。多,怎么不多呢?光是咱们这院子里,浆洗上的张婆子,一手好绣活,年轻时也是绣坊里数得着的,只因性子直得罪了人,被排挤到府里来做粗活。还有小厨房帮厨的刘嫂,做点心的手艺是一绝,可惜……”
“可惜什么?”沈清辞追问。
“唉,她男人好赌,欠了一屁股债,她挣的那点月钱,大半都被搜刮去还债了,整日里愁云惨淡的。”
柳嬷嬷摇头,“都是苦命人。”
沈清辞沉默片刻,道:“嬷嬷,我想办个小小的‘针线会’。”
“针线会?”柳嬷嬷一愣,“小姐是想……”
“就说我病中无聊,想找些手巧的人一起做做针线,说说话,解解闷儿。规模不必大,就在咱们这院里,每次三五人即可。”沈清辞语气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规划,“就请张婆子、刘嫂,嗯……再把春杏也叫上。对外只说是我的意思,一切用度从我份例里出,另外,凡来的,每次额外给十个大钱的茶点辛苦费。”
柳嬷嬷是府里的老人,立刻明白了沈清辞的用意。
这哪里是真的为了解闷,分明是要施恩于人,笼络人心。
她有些担忧:“小姐,这……会不会太招摇了?夫人和月柔小姐那边……”
“母亲和妹妹近日忙着筹备中秋宴,无暇顾及我这病弱之人。”
沈清辞淡淡道,“况且,不过是闺中女儿家的寻常消遣,谁又能说出什么不是来?嬷嬷只管去办,人要挑那老实本分、口风紧的。”
柳嬷嬷见沈清辞主意已定,且思量着确实不算出格,便应了下来:“老奴明白了,这就去悄悄安排。”
第一次“针线会”就在沈清辞院落的小偏厅里进行。
张婆子和刘嫂起初都忐忑不安,不知这位平日里沉默寡言、近来又称病静养的嫡小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直到见了面,发现沈清辞态度温和,又真的给了额外的赏钱,还备了不错的茶点,这才稍稍放松下来。
沈清辞并不急于求成。
起初几次,真的只是让她们做些简单的绣活,或是让刘嫂现场教大家做一两样精巧的点心。
她则在一旁看着,偶尔问些问题,夸赞几句手艺,更多的是倾听。
听张婆子感慨如今绣样呆板,不如她年轻时花样灵动;听刘嫂一边揉面一边叹气,若有好材料,她本可以做出更美味的点心;听春杏小声说着针线房里其他姐妹的琐碎烦恼。
沈清辞很少评判,只是偶尔,会在她们抱怨某个技法难掌握时,不经意地提点一句:“我恍惚在哪本杂书上看到,似有一种‘套针’之法,或许可解此困?” 或是“听说西域传来一种叫‘黄油’之物,用于点心,或许别有风味?可惜不易得。”
她将超越时代的见识,包裹在“杂书”、“听说”的外衣下,点到即止。
听得张婆子等人眼露惊奇,连连称是,只觉这位小姐虽深居简出,却意外地见识广博。
几次下来,偏厅里的气氛越发融洽。
得了实惠,又被尊重,甚至技艺上还能得到启发,张婆子几人来得越发殷勤,看向沈清辞的眼神也多了几分真心的感激和信服。
沈清辞见火候差不多了,这才在某次针线会后,单独留下了春杏。
她从内室取出一张画着奇特构件的图纸,图纸旁还有一个小木匠粗粗打磨出的木质小梭子模型。
“春杏,你手最巧,帮我看看,可能照这图样,用木头做出这样一个东西?越小越好,越精细越好。”
沈清辞指着图纸上一处关键部件,“这里的卡簧尤为要紧,需得灵活又坚韧。”
春杏接过图纸和模型,仔细看了半晌。那图纸画得极是精细,标注了许多她看不懂的符号和尺寸,但那部件的形状和功用,她结合模型,隐约能猜到几分。
“小姐,这……这像是织机上的零件,但又从未见过……”
春杏迟疑道,“奴婢尽力试试,只是需要些好木料和趁手的刻刀。”
“需要什么,让碧玉悄悄去外头买来,账记在我这里。”
沈清辞颔首,“此事机密,万不可让第三人知晓。”
春杏紧紧攥着图纸,重重点头:“小姐放心,奴婢就是烂在心里,也绝不说出去!”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