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篷船在寂静的河道中航行了一夜。
天色将明未明之时,寒气最重,潮湿的水汽弥漫开来,沁入肌骨。
沈清辞裹紧了身上单薄的粗布衣裳,靠在冰冷的船篷上,毫无睡意。
身旁的萧景珩似乎闭目养神,呼吸平稳,但她能感觉到,他也同样清醒着,如同蛰伏的猎豹,时刻保持着警惕。
这一夜的颠簸与逃亡,让她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昨日此时,她还在侯府那令人窒息的深闺之中,今日却已成了亡命天涯的钦犯。
命运翻覆,竟至于斯。
船身轻轻一震,靠上了一处简陋的埠头。
这里并非繁华的城镇码头,而是荒郊野岭中一个看似废弃的私人小渡口。
“到了,换车。”萧景珩睁开眼,眸中一片清明,没有丝毫倦意。
他率先起身,动作轻捷地跳上岸。
沈清辞跟着下了船,双脚踩在冰冷的土地上,举目四望。
周围是笼罩在晨雾中的芦苇荡,远处有低矮的山丘轮廓,杳无人烟。
一辆比昨日那辆更显破旧的青篷马车静静地停在那里,车辕上坐着一个带着斗笠看不清面容的车夫。
陈山没有跟来,他需留下处理船只和扫清痕迹。
接应的车夫沉默地点了点头,算是行礼。
萧景珩示意沈清辞上车。
新的马车内部更加狭窄,陈设更为简陋,颠簸感也更强。
这显然是为了更好地伪装成普通行脚商人。
马车再次启动,沿着崎岖不平的土路前行,将那片水域远远抛在后面。
连续不断的奔波,紧张的情绪,粗糙的食物……让沈清辞的身体开始感到极度疲惫,胃里也隐隐作呕。
但她咬紧牙关,一声不吭,默默忍受着。
她知道,此刻任何娇弱的表现都可能是致命的破绽。
萧景珩看了她一眼,从身边一个不起眼的包袱里取出一个水囊和一块用油纸包着的硬面饼递给她。
“吃点东西。路还长。”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少了些许之前的疏离,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
或许是同行者的关照?
沈清辞低声道谢,接过食物。
面饼粗粝硌牙,冷水冰凉,但她还是小口小口地强迫自己咽下去。
活下去,需要体力。
日头渐渐升高,驱散了晨雾,也带来了些许暖意。
马车驶离了荒僻地带,开始偶尔能遇到零星的村庄和行人。
萧景珩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本看似账簿的旧册子和一支笔,假装翻看核算,实则低声道:“记住我们的身份。我姓秦,名远,家中行二,人称秦二郎。你是我的表弟,姓林,名瑾,自小体弱,此次随我南下杭州访友兼调养身体。我们是徽州来的布商。”
沈清辞默默记下,点头表示明白。
秦远,林瑾。
从此,世上再无沈清辞。
“我们不去杭州府城。”
萧景珩继续道,声音压得更低,“直接去钱塘县。我在那边有一处别院,相对隐蔽安全。近期,你就住在那里,非必要,不要外出。”
他的安排滴水不漏,显然是经过了周密计划。
沈清辞没有异议,她现在确实需要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蛰伏起来,理清思绪,从长计议。
然而,平静只是表面。
中午时分,马车在一个路边的茶寮稍作停歇,给牲口饮水喂料。
萧景珩带着沈清辞下车,要了两碗最便宜的粗茶,坐在角落默默喝着。
旁边一桌几个行商模样的人正在高声谈论着京城传来的惊天新闻。
“听说了吗?承恩侯府完了!抄家灭族的大罪!”
“啧啧,真是天威难测啊!好好的勋贵之家,说倒就倒了!”
“何止啊!听说那位侯爷牵扯进了科场舞弊案,证据确凿!圣上震怒!”
“家眷呢?都下大狱了?”
“那肯定啊!哎,听说那位侯府嫡女,原本还有才女之名呢,这下也……”
那几人摇头晃脑,唏嘘不已,却浑然不知他们议论的对象之一,就坐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穿着粗布衣服,低着头,碗中粗茶的涟漪映着她毫无血色的脸。
沈清辞的手指微微颤抖,用力攥紧了茶碗。
这些议论如同冰冷的针,刺破了她勉强维持的平静。
萧景珩在桌下轻轻踢了她一下,眼神警告地瞥了她一眼。
沈清辞猛地惊醒,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松开手,低下头,做出畏缩害怕的样子,符合她“体弱表弟”的身份。
就在这时,茶寮外又进来一队人马,穿着公门服色,似乎是沿途巡查的差役。
为首一人目光锐利地扫过茶寮内的众人。
沈清辞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那差役的目光在她和萧景珩身上停顿了一瞬。
他们两人虽然穿着普通,但通身的气度与这简陋的茶寮和周围的粗鄙行商似乎有些格格不入。
差役走了过来,手按在腰刀上:“你们俩,打哪儿来,往哪儿去?路引拿出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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