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的夜,格外的冷,也格外的静。
破旧的小屋里,寒气无孔不入,即使三人挤在一起,依旧能感觉到刺骨的凉意从四面八方渗进来。
宓瑶毫无睡意,她能清晰地听到门外萧景珩偶尔调整姿势时,甲胄发出的轻微摩擦声,以及他沉稳均匀的呼吸声。
这声音在万籁俱寂的荒野中,竟成了唯一令人安心的存在。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忽然传来极轻微的、不同于风声的窸窣响动!
宓瑶瞬间屏住了呼吸,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顾嬷嬷和阿元也明显紧张起来,身体僵硬。
只听“铮”的一声极轻微的金属出鞘声,是门外萧景珩拔出了随身短刃的声音。
随即是他冷冽如冰的低喝:“谁?”
黑暗中,气氛瞬间绷紧如弦。
片刻的死寂后,一个略显仓惶苍老的声音响起,带着浓重的当地口音:“好、好汉饶命!小老儿是、是这山里的樵夫,就、就住附近,听到动静,以为、以为是野兽,过来瞧瞧……”
萧景珩的声音没有丝毫放松:“深更半夜,荒山野岭,哪来的樵夫?走近些,举起手!”
那老者似乎吓坏了,哆哆嗦嗦地又说了几句求饶的话,脚步声慢慢靠近。
宓瑶的心跳得飞快,手心里全是冷汗。
她无法判断门外是真正的樵夫,还是敌人伪装的探子。
短暂的沉默后,萧景珩似乎查验完毕,收刀入鞘的声音传来。
“无事,路过借宿,天明即走。惊扰了,老丈请回吧。”
那老者连声道谢,脚步声仓促远去,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危机似乎解除。
但宓瑶却感觉到,门外的萧景珩并未放松警惕,气息反而更加凝重。
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确认再无异常后,他的声音才再次响起,依旧是那般平静无波:“睡吧,无事。”
可经此一吓,谁还能睡得着?
宓瑶裹紧了身上单薄的衣物,忍不住低声问道:“二哥,方才……当真只是樵夫?”她总觉得太过巧合。
门外沉默了一下,才传来萧景珩的回答,声音压得极低,确保只有屋内人能听见:“手上有厚茧,确是做惯粗活之人。但眼神闪烁,脚步虚浮中带着刻意,不像普通山民。即便不是探子,也必是被人利用来探路的耳目。”
宓瑶倒吸一口凉气:“那……他会不会去报信?”
“慌什么。”萧景珩的语气依旧冷静,“即便去报信,等他们调集人手找到这荒僻之处,天早已亮了。我们届时早已离开。”
他的分析条理清晰,镇定自若,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这种强大的控场能力,无形中安抚了宓瑶紧绷的神经。
然而,他接下来的话却让她的心再次提了起来:“看来,对方的动作比我想象的更快,网也撒得更广。连这等荒山野岭都有他们的眼线……接下来的路,恐不太平。”
屋内陷入一片沉寂,只有沉重的呼吸声。
良久,宓瑶忽然开口,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二哥,沉船之事……你打算如何查起?若对方已将证据销毁殆尽……”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问这个。
或许是极度的紧张让她需要说点什么来转移注意力,或许是潜意识里,她并不甘心只做一个被保护、被动等待命运的累赘。
门外的人似乎对她的提问有些意外,沉默了片刻。
就在宓瑶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的声音却缓缓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或许是愿意交流的意味?
“销毁?哪有那么容易。”萧景珩冷笑,“一艘满载军粮的大船沉没,绝非小事。船体残骸、落水粮袋、当时船工水手的口供、乃至上下游的河道水流情况……处处皆可能是破绽。关键在于,能否赶在对方彻底抹平一切之前,找到最致命的那一个。”
他的话语条分缕析,展现出极强的逻辑思维和对事务本质的洞察力。
这并非一个养尊处优的权贵子弟所能具备的素质,更像是一个久经沙场老于刑名的干吏。
宓瑶听着,脑中不由自主地开始飞速运转。陆铮的那种分析本能再次被激活。
“船体残骸……若是人为,必是破坏了关键部位。但若做得巧妙,外观或许看不出……”
她下意识地喃喃,“粮袋……若是调包或以次充好,沉水后浸泡,或许能看出差异……还有水手口供,众口一词反而可疑,必有细微破绽……”
她完全沉浸在了逻辑推理中,忘记了恐惧,也忘记了身份。
门外的萧景珩,听着屋内传来的、清晰而冷静的分析,眼中再次掠过一丝极大的诧异。
他没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在如此险境下,非但没有惊慌失措,反而能如此快地冷静下来,甚至切入问题关键,思路之清晰、角度之刁钻,完全不似寻常深闺女子,甚至不似普通幕僚!
他忍不住接口道:“不错。但对方既敢下手,这些明面上的证据,恐怕早已被严密看守或篡改。需另辟蹊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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