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上的官道,尘土在车轮下翻滚。
相较于南方的婉约灵秀,北地风光显得格外开阔苍茫,连吹入车帘的风都带着股粗粝的劲儿。
宓瑶靠在微微颠簸的车厢内,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杨树,叶子已开始泛黄……
心中那份离了江南水汽的怅惘尚未散去,便被一种即将直面未知的紧绷感所取代。
车队是沈川安排的,稳妥可靠。
除了车夫,还有两名扮作伙计的护卫,沉默寡言,眼神却锐利。
一路晓行夜宿,并无任何波折,只是越靠近京城,官道上的车马行人便愈发稠密,空气中隐隐弥漫着一种名为“权势”的喧嚣与压迫感。
数日后,那巍峨连绵的灰色城墙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如同盘踞的巨兽,沉默地俯瞰着它的子民。
京城,到了!
车队并未走熙熙攘攘的正门,而是绕行至一侧的阜成门,查验过文书后,悄无声息地汇入了这座帝国心脏的脉搏之中。
京城的街道远比杭州宽阔笔直,店铺林立,人流如织,各色轿马、官员仪仗、贩夫走卒交织成一幅繁华鼎盛的画卷。
叫卖声、马蹄声、交谈声汇成巨大的声浪,冲击着宓瑶的耳膜。
这里的繁华带着一种秩序井然的威严,与杭州的旖旎商业气息截然不同。
按照地址,马车最终停在了一条相对清净的胡同里——
一座小小的黑漆木门院落前,早已有一位穿着干净利落约莫四十余岁的妇人等候着。
见到车队,她连忙迎了上来。
“可是宓瑶姑娘?老奴姓赵,奉主家之命,在此等候姑娘多时了。”
赵嬷嬷笑容得体,目光快速而谨慎地扫过宓瑶一行人,尤其在顾嬷嬷和阿元身上略作停留,便热情地引他们入院。
院子不大,但规整干净,一明两暗的三间正房,带着一个小小的东厢房和灶间,院中还有一口水井和一株有些年头的石榴树,结了满树红彤彤的果子。
屋内家具摆设虽不奢华,却样样齐全,被褥簇新,窗明几净,显然是精心打理过的。
“这院子是主家为姑娘备下的,地契房契都已办妥,用的是姑娘的名字。”
赵嬷嬷递上一个木匣,“这是钥匙和契书,姑娘请收好。老奴就住在隔壁胡同,平日负责帮姑娘采买洒扫,姑娘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一切依旧被安排得无微不至。
宓瑶心中感激,却也再次清晰地意识到,萧景珩的手腕通天,即便人不在京城,也能让她安稳立足。
她谢过赵嬷嬷,让顾嬷嬷和阿元先去安顿行李,自己则站在院中,深深吸了一口带着北方尘土气息的空气。
从此,她便是京城户部清吏司下属“织造研习所”的特聘匠师,宓瑶。
次日,宓瑶便拿着那份特聘文书,由赵嬷嬷引路,前往织造研习所报到。
研习所位于京城西南隅,靠近皇家织染局,是一处不算起眼但规制严谨的官署院落。
接待她的是研习所的副使,一位姓王的中年官员,面容清癯,眼神里带着些技术官员特有的专注与些许官僚气的疏离。
他验看过文书,又上下打量了宓瑶几眼,语气平淡:“哦,你就是宓匠师。上面打了招呼,说你在南边有些巧思。我们研习所嘛,主要是为织染局储备人才、研究新技法的地方。你初来乍到,先熟悉熟悉环境,看看以往的卷宗图样。具体差事,等王主使回来再安排。”
话语间,并无多少热情,甚至隐隐有一丝“关系户”的不以为然。
宓瑶心知肚明,自己这“空降”的身份,难免惹人侧目。
她也不多言,只是恭敬应下:“是,多谢王副使提点。”
王副使叫来一个小学徒,吩咐道:“带宓匠师去她理事的屋子,再把近五年的织造图录找给她看。”
所谓的“理事屋子”,是一间狭窄靠墙摆满书架的公廨,光线昏暗,桌椅上都落了一层薄灰。
小学徒抱来厚厚几大摞图录,放在桌上,激起一阵灰尘。
“宓匠师,您……您先看着。有事再叫我。”小学徒说完,便一溜烟跑了。
宓瑶看着这冷清甚至有些破败的角落,与想象中能“施展才华”的地方相去甚远。
但她并未气馁,反而平静地挽起袖子,打水,擦拭桌椅书架。
顾嬷嬷和阿元想帮忙,被她阻止了:“既来了这里,这些事我自己做。”
打扫完毕,她坐在那张吱呀作响的旧椅子上,翻开了第一本织造图录。
里面大多是些传统的纹样和工艺记录,有些甚至颇为陈旧。
她看得仔细,结合着自己前世的知识和原主沈清辞的记忆,以及在南边作坊的实际经验,默默分析着其中的优劣。
晌午时分,研习所的其他匠师、吏员们三三两两去用饭,无人来招呼她这个新人。
宓瑶也不在意,拿出赵嬷嬷准备的食盒,就着冷水,慢慢吃着。
下午,她继续翻阅图录,偶尔拿出自备的炭笔和纸笺,记录下一些想法和可改进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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