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司制到访带来的涟漪,在织造研习所内缓缓扩散。
王副使果然兑现了承诺,不仅将一些原本由老匠师负责的稍有技术含量的复核、鉴定工作分派给宓瑶,甚至允许她有限度地调用工坊的资源和学徒,进行一些小规模的“技术尝试”。
名义上,这是为了更好地完成织染局交办的任务。
宓瑶心领神会,谨慎地利用着这来之不易的空间。
她并未急于推出惊天动地的创新,而是选择从一些基础却能切实提升效率或品质的环节入手。
例如,她改进了传统的丝线张力调节装置,使得织造时断线率有所下降;她整理归纳了一套更清晰的织物疵点分类与成因分析图谱,便于学徒快速入门和质检。这些改进看似微不足道,却实实在在提升了工坊的运作效率,让匠人和学徒们受益,进一步巩固了她在基层人员中的声望。
然而,官署的晋升之路,从来不是单凭技术就能畅通无阻的。
这日,研习所的主使王大人——王副使的堂兄,一位更加圆滑世故的中年官员——从外地公干回来了。
听说了宓瑶的事情后,他在一次例行的晨聚后,单独将宓瑶留了下来。
王主使端着官窑瓷杯,吹着浮沫,语气和蔼却带着审视:“宓匠师年轻有为,技艺精湛,连织染局的柳大人都赞誉有加,实乃我所之幸啊。”
“大人过奖,下官愧不敢当。”宓瑶垂首应答,心中警惕。
“诶,不必过谦。”王主使摆摆手,“不过,宓匠师也需知晓,我们研习所,毕竟是官署,讲究个资历与规矩。有些事,急不得。譬如这匠师等级的晋升,不仅看技艺,还需考量年资、人望,以及……方方面面的平衡。”
他话语含蓄,意思却明白,即便有柳司制赏识,想打破官场的论资排辈,也非易事。
宓瑶立刻道:“下官明白。下官入所日浅,资历尚欠,唯愿踏实做事,为所内效力,不敢有非分之想。”
王主使对她的识趣似乎很满意,点点头:“如此甚好。安心做事,机会总会有的。”
话虽如此,这轻飘飘的“机会”二字,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宓瑶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恭顺。
她早已料到会如此。
官方这条路,能提供庇护和平台,但想凭借它快速实现抱负,尤其是在性别和资历的双重限制下,几乎是不可能的。
这更坚定了她另一条线发展的决心。
相较于官署的滞涩,民间的合作则显得生机勃勃。
“巧颜阁”的苏坊主是个利落人,拿到宓瑶的图样后,立刻挑选了几个最出彩的,找来最好的绣娘精心制作了一批帕子、香囊和扇套。
这些物件儿样式新颖别致,绣工精湛,又带着一股不同于市面上常见货色的清雅气息,一摆上柜台,便吸引了不少眼光。
起初是一些追求时髦的富家小姐和文人雅士购买,渐渐口碑传开,连一些有头有脸的官家女眷也遣人来问。
苏坊主趁机将价格定得略高,反而更显其珍贵独特。
第一批货很快售罄,利润颇为可观。
苏坊主喜滋滋地将宓瑶应得的那份利银送来,言语间更加热络:“宓姑娘,您真是我的贵人!这几日好几家绣庄都来打听这花样是哪儿来的,想仿着做呢!咱们得抓紧,多出些新样子才好!”
宓瑶收下银子,心中也安定了几分。
这是她真正意义上依靠自身能力赚取的第一桶金,虽然不多,却意义重大。
她并未被初步成功冲昏头脑,反而提醒苏坊主:“仿制是难免的,关键在于咱们要不断推陈出新,并且保证做工精细,让人即便仿了形,也仿不了神。另外,下次可否尝试用些不同质地的底布,或是搭配些新颖的流苏、珠饰?”
苏坊主连连称是,对宓瑶的眼光愈发信服。
有了这笔进项,宓瑶手头宽裕了些。她添置了些必要的书籍、画具,也给顾嬷嬷和阿元扯了几尺新布做衣裳。
她甚至开始留意京城周边的田庄、小铺面等产业信息,为更长远的未来做打算。
经济上的初步独立,让她面对官署的滞涩时,心态更加平稳从容。
这日休沐,宓瑶正在家中翻阅一本前朝织物图谱,赵嬷嬷进来禀报,说门外有位姓沈的军爷求见。
沈?宓瑶心中一动,莫非是北镇抚司的沈指挥使?她整理了一下衣衫,来到前院。
门外站着一位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年轻将领,身形挺拔,面容俊朗,眉眼间带着一股沙场历练出的锐气,与萧景珩的深沉贵气不同,是一种更张扬的英武。
他见宓瑶出来,抱拳一礼,声音清朗:“可是宓瑶姑娘?在下沈川,奉萧兄之命,前来探望姑娘,并送上些京中时兴的玩意,聊表心意。”他指了指身后亲兵捧着的一个锦盒。
果然是沈指挥使。宓瑶还礼:“有劳沈大人亲自前来,妾身惶恐。请大人入内奉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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