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锦绣庄”东家咄咄逼人的威胁,宓瑶思忖——
硬抗,眼下绝非良策。
屈服,则前功尽弃。
她迅速压下心头的怒意,脸上反而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惶恐与为难,微微福了一礼,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几个尚未走远的研习所同僚听见:
“这位东家,您怕是有所误会。妾身不过是略通画艺,承蒙‘巧颜阁’苏坊主看得起,换几个胭脂钱贴补家用,哪里谈得上坏什么行规?至于图样卖断……”
她顿了顿,面露难色,声音压低了些,却更显清晰,“不瞒东家,妾身如今在织造研习所当差,这私下售卖图样本就不甚妥当,若再闹出什么纷争,惊动了织染局乃至宫里的贵人,怕是……你我都不好收场啊。”
她这番话,看似示弱,实则绵里藏针。
先是点明自己只是“贴补家用”的弱势女子,博取旁观者同情。
继而轻描淡写地抛出了“织造研习所”和“织染局乃至宫里贵人”这两重身份。
尤其是后者,在京城这地界,足以让任何商家心生忌惮。
那“锦绣庄”的东家闻言,嚣张气焰果然一滞。
他敢欺负一个无依无靠的民间画师,却绝不敢轻易招惹与宫廷沾边的人,更何况对方语气中暗示可能牵扯到更高层的贵人。
他狐疑地打量着宓瑶,见她虽衣着素净,但气度沉静,不似寻常民女,又想起近日隐约听说织造研习所来了位有些背景的女匠师,心下顿时信了七八分。
“你……你休要唬人!”他色厉内荏地喝道,声音却低了不少。
宓瑶见势,语气愈发恳切:“东家说笑了,妾身岂敢?只是这京城之地,规矩大,妾身人微言轻,只求安稳度日。‘锦绣庄’是百年老号,声名赫赫,何必与我这等小人物一般见识?若是东家当真看得上妾身的拙劣画技,日后或许……也未尝没有合作的机会,何必非要闹得如此难堪?”
她以退为进,既给了对方台阶下,又抛出一个模糊的“合作”可能,缓和了气氛。
那东家脸色变幻,权衡利弊。
为了几张图样,若真得罪了官面上的人,确实得不偿失。
况且,若真能通过这女子搭上织造局的线,对“锦绣庄”反而是大利。
“哼,算你识相!”东家悻悻地甩下一句,语气已软了下来,“今日便给你个面子!我们走!”说罢,带着豪奴灰溜溜地走了。
围观的小吏匠师们见状,纷纷松了口气,看向宓瑶的目光又添了几分不同。
这位宓匠师,不仅手艺好,处事也这般圆融老练,三言两语便化解了一场危机,果然不是简单人物。
宓瑶心中亦是暗松一口气,背后却惊出一层细汗。
她深知,这只是暂时压下了对方的明抢,若自己不能持续展现出价值或背景,类似的麻烦还会再来。
必须尽快让自己变得更“硬”,无论是靠官方的地位,还是民间的实力。
回到小院,她立刻将此事告知了顾嬷嬷和阿元,嘱咐她们近日出入小心,并让赵嬷嬷多加留意坊间动静。
同时,她修书一封给苏坊主,隐去被威胁的细节,只提醒她“锦绣庄”可能已有留意,建议她近期行事低调,并可考虑将部分绣品通过更隐秘的渠道送至一些固定的高门客户手中,减少在铺面公开售卖的数量,以避锋芒。
处理完这些,宓瑶坐在灯下,心情难以平静。
今日之事,让她更深刻地体会到在这世道,一个女子想要独立做点事情是何等艰难。
没有家族庇佑,没有丈夫倚仗,仅凭自身才华,便如稚子怀金过市,随时可能被豺狼吞噬。
萧景珩的庇护,研习所的身份,如同脆弱的蛋壳,必须尽快让内里的自己强大起来,才能破壳而出,真正立于不败之地。
几天后,织染局那边终于传来了关于太妃寿辰图样的消息。
出乎不少人意料,宓瑶那份风格独特的“佛莲万寿”图样,竟深得太妃身边一位掌事老宫人的喜爱,认为其“清静吉祥,有别于俗流”,最终被选定为此次寿辰贡锦的备用纹样之一,并要求研习所协助织染局进行小样试织。
消息传来,研习所内一片哗然。
王主使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真切笑容,对宓瑶大加赞赏,连称“为所争光”。
先前那些持观望或嫉妒态度的人,此刻也纷纷换上了笑脸前来道贺。
宓瑶宠辱不惊,一一谦逊回应,心中却明白,这道门槛,她算是初步迈过去了!
她在研习所的地位,将因此事而更加稳固,柳司制那边,想必也会更加看重。
然而,福兮祸所伏。
这日散值,吏部侍郎府的那位管事嬷嬷竟又来了,这次态度更加客气,还带着一份精致的点心作为谢礼,感谢“巧颜阁”那条精美的罗帕让小姐在闺中聚会上大出风头。
闲聊间,嬷嬷似无意间问起:“听闻宓匠师不仅画艺好,在织造上也极有见地,近日更得了宫里贵人的青眼?不知匠师师从何人?可是京城人士?”
宓瑶心中警铃微作。
这位侍郎府小姐的关注,似乎超出了对一件绣品的喜爱。
她含糊应对,只说是家中略有传承,来自江南,便将话题引开。
送走嬷嬷,宓瑶眉头微蹙。
京华之地,果然步步惊心。
才露尖尖角,便已引来了各方窥探。
未来的路,需得更加谨慎才行。
她抚摸着怀中那枚冰凉的玄铁指环,仿佛能从中汲取一丝远方的力量与决断。
风浪暂平,然水下暗流,依旧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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