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质堂”风波过后,京中暗流虽未完全平息,却因宓瑶那份岿然不动的沉静与柳司制、北镇抚司先后表明的态度,使得许多窥伺的目光暂时收敛。
然而,真正的考验往往来自更高处,也更难以回避。
这日,宫中传出旨意,为贺太后圣寿,特于内廷设“百工呈祥宴”,邀京城内外各有传承、或有新巧之技的匠作艺人入宫献艺,并由太后、皇上及众妃嫔亲鉴品评,优异者不只有厚赏,更可得“内造供奉”之名。
旨意中特意提及,近年来织造、绣坊等领域“颇有新意”,望各方踊跃参与。
消息传到“蕙质堂”,几位常在此往来的官家夫人、女先生皆替宓瑶感到鼓舞,认为这是让她和“蕙质堂”扬名立万的绝佳机会。
萧景珩下朝归来,与宓瑶说起此事,神色间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此宴名为‘百工呈祥’,实则是各方势力展示实力、争夺内廷资源的一个角力场。往年多以金玉雕琢、奇巧机关为主,织造绣品虽亦有,却难成焦点。今年特意点出‘新意’,恐是有人想借此机会,将你与‘蕙质堂’推到台前。”
宓瑶正在为萧曦缝制一件夏日小衫,闻言,手中针线未停,只抬眼微微一笑:“推到台前,是福是祸,端看自身本事与如何应对。是有人想看我出丑,或是想借机掂量我的分量,都无妨。既是‘呈祥’,我们便呈上一份真正的‘祥瑞’便是。”
她心中已有计较。
不展示则已,若要展示,便须拿出足以服众又能体现“蕙质堂”理念与技艺的东西。
她不愿做那些一味炫技、堆砌繁复的“巧器”,而是想呈现一种融合了技艺、心意与文化底蕴的“道”。
她想起前世所见的双面绣、缂丝等绝艺,也想起在江宁时与匠人们探讨的各种创新,更想起自己那幅蕴含了“云水禅心”的织锦。
她决定制作一幅大型的双面缂丝屏风,主题定为“江山毓秀,万物生晖”。
一面以传统青绿山水为基调,展现大盛朝万里江山的壮阔雄浑;另一面则用更加写意灵动的手法,描绘四时花卉、草木虫鸟,寓意天地和谐、生机盎然。
最难处在于,她要在缂织过程中,将“蕙质堂”近期研究成功的、几种极其微妙的新型渐染丝线运用其中,使得画面色彩过渡如自然晕染,并在一部分区域尝试融入极细的金银线,在特定光线下能隐现光华,却又毫不突兀。
这不仅是技艺的挑战,更是审美与境界的较量。
接下来的日子,“蕙质堂”内虽依旧授课不辍,但宓瑶却投入了大量精力在这幅屏风上。
她亲自绘制精细图样,与陈匠人推荐入京、如今在堂内任教的几位顶尖缂丝、刺绣大家反复推敲工艺,调配丝线。
她并不藏私,将许多关键技法、尤其是自己对色彩和光影的理解,倾囊相授给参与制作的几位核心学员。
整个过程,本身就成了“蕙质堂”最生动的一课。萧景珩知她心意,只默默加派人手护卫,确保制作过程不受干扰,并设法寻来了一些宫内都罕见的珍稀色丝。
太后圣寿之日,宫内张灯结彩,一派喜庆。
“百工呈祥宴”设在御花园中,奇珍异宝,琳琅满目。
宓瑶带着精心制作的缂丝屏风以及两位协助展示的学员入宫。
她今日穿着一身自己设计的素雅而不失庄重的宫装,发髻间只簪一枚简单的羊脂玉簪,气质清华,在一众争奇斗艳的匠人与献艺者中,反而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不少目光或明或暗地落在她身上,有好奇,有审视,也有不屑。
宓瑶恍若未觉,只安静等候。
当内侍唱喏到“蕙质堂呈献——双面缂丝屏风《江山毓秀,万物生晖》”时,她缓步上前,与学员一同将屏风安置妥当。
起初,众人见只是一架屏风,虽觉其高大精美,却也未太过在意。
然而,当宓瑶与学员缓缓将屏风转动,展示其正反两面截然不同却又浑然一体的画面时,细碎的惊叹声开始响起。
那山水一面,气势磅礴,烟云浩渺,丝线色彩层层叠叠,竟仿佛真有墨韵流动;翻至花鸟一面,则清新灵动,仿佛能闻到花香,听到鸟鸣。
更奇妙的是,随着观者角度的移动,画面某些部分会泛出极淡雅的流光,如同晨曦微露或夕阳镀金,绝非寻常金线那般刺目,而是真正融入了画面,增添了神韵。
太后看得目不转睛,连声赞叹:“哀家见过不少双面绣、缂丝,却从未见过如此气象万千、且正反意境皆能如此圆满之作!这色彩……是如何染就?竟如此自然!”
皇帝亦龙颜大悦,细问制作工艺与其中寓意。
宓瑶从容应答,言语清晰,既解释了部分创新的缂织技法和染线原理,更着重阐述了作品“天地和谐、阴阳相济、万物共生”的文化内涵,以及“蕙质堂”致力于传承古法、融合创新的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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