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的大朝会,太极殿内弥漫着不同寻常的肃杀。反对苏璃参政的一系官员簇拥在殿柱旁低语,目光不时扫向丹陛上垂落的珠帘——那里坐着临朝听政的皇后。
“臣有本奏!”一老臣手持玉笏出列,“海事衙门新立三月,市舶司已征商税八十万两。然番商携奇技淫巧之物蛊惑民心,更有海船携疫病传入泉州。臣请废止海事衙门,重施海禁!”
珠帘后传来清脆的玉磬声。苏璃的声音透过帘幕,依然清晰如寒泉击石:“刘大人可知这八十万两,够养多少边军?”
“娘娘!”刘大人昂首,“圣人云,仁义不修而舟车之利,此战国之术也!”
“好个战国之术。”苏璃轻笑,“那刘大人可知,你身上绯袍的染料来自暹罗,腰间玉带的打磨技法师承波斯?”她突然提高声调,“户部尚书何在?”
新任户部尚书程砚清应声出列。这位寒门出身的官员展开卷轴:“海事税银已拨付陇右军饷三十万两,幽州屯田二十万两。番商所献占城稻种,今岁在岭南试种亩产增两成。”
刘大人脸色发青:“程尚书莫忘,开元年间市舶使周庆立献宝船,遭玄宗杖毙!”
“本宫倒记得另一个故事。”苏璃指尖轻叩案面,“南宋时泉州商税岁入二百万贯,可养岳家军十万。”
满殿哗然中,云承睿忽然抚掌:“程爱卿,朕记得你曾任泉州通判?”
程砚清躬身:“臣在泉州三年,亲见番商携医书治愈时疫。今太医院所用金鸡纳霜,正是海商所献。”
苏璃适时接话:“陛下,臣妾请设海事医署,专研海外医方。”
“准!”云承睿斩钉截铁,目光扫过刘大人,“朕倒要看看,是番商的医书可怕,还是某些人的愚昧可怕!”
刘大人踉跄后退,被门生扶住。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住珠帘,忽然嘶声道:“娘娘可知前朝永淳年间,有女巫自称南海龙女,蛊惑...”
“刘旭!”云承睿猛地拍案,“你要当着朕的面,指斥皇后为巫吗?”
剑拔弩张之际,殿外突然传来通传:“广州刺史八百里加急!”
风尘仆仆的信使跪呈漆盒。苏璃示意女官取过,开盒竟是三株金灿灿的稻穗,穗头饱满如马尾。
“启禀陛下、娘娘!”信使激动得声音发颤,“占城稻在雷州双熟!较本地稻亩产多五斗!”
苏璃指尖拂过稻穗,忽然想起云昭手札里那句“粮食安全乃国之根本”。她起身掀帘,手持稻穗步步走下丹陛。
“刘大人。”她将稻穗轻放在老臣颤抖的手中,“这才是真正的国之重宝。”
老臣刘旭低头看着金稻,忽然想起年轻时在陇西饥荒中见过的饿殍。他张了张嘴,最终颓然跪倒。
退朝时,苏璃在偏殿叫住程砚清:“暹罗使者献的航海图,着人临摹分送各州。”她望向窗外正在扩建的码头,“告诉船工,本宫许他们下南洋时携带家眷。”
程砚清震惊抬头:“娘娘,这于礼法...”
“程卿。”苏璃转身,朝服上金凤在光影间展翅,“能让子民安居乐业,才是最大的礼法。”
暮色初临时,云承睿在太液池边找到苏璃。她正对着波光出神,手中把玩着占城稻穗。
“还在想朝会的事?”他递过温好的酒。
她接过酒盏却不饮:“陛下可知,水手们最怕什么?”
“风浪?海盗?”
“是望不到岸。”她轻声道,“当年臣妾在感恩寺,每日看着雁阵南飞,就在想它们是否也怕找不到落脚处。”
他突然明白她为何坚持要让船工带家眷。就像当年她孤身入宫时,最珍视的不过是故人一句“等你回来”。
“璃儿...”他伸手想抚她肩头,却被急促脚步声打断。
“母亲母亲!”云琮举着纸船跑来,发间沾着草屑,“儿臣改了船帆!太傅说番船用硬帆,儿臣觉得软帆更好转向...”
苏璃接过儿子涂鸦的图纸,眼中终于漾开笑意。夕阳把母子俩的身影投在汉白玉栏杆上,恰如二十年前先帝手把手教云承睿看舆图的剪影。
当夜,海事衙门颁下新令:远航者许带家眷,每艘官船配医官两名。另有密旨送往将作监——按太子所绘软帆式样,改造新船十艘。
更鼓声里,苏璃在奏章上批下最后一行朱砂: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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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彩蛋】
1. 云琮设计的软帆参考了郑和宝船的帆装技术
2. 程砚清原型为唐代改革派官员程异
3. 文中提到的金鸡纳霜在康熙年间才传入中国,此处为剧情需要提前
4. 刘大人引用的“战国之术”出自《盐铁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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