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的艾草香还萦绕在宫檐下,云承睿已命人将批红用的朱砂换成了青黛。说是夏日炎炎,见朱色心烦。苏璃看着那方新砚,想起云昭曾说“朱批如血,字字千钧”。
“母后,”云琮捧着《税法新编》来问,“若是茶税与盐税相争,该保哪头?”
少年太子站在窗边,阳光给他的朝服镀上金边。苏璃注意到他腰间系着块陌生的蟠龙佩——那是云承睿近年偏爱赏赐近臣的样式。
“保住茶农与盐工。”她执青黛笔在纸上画了道弧线,“税源如活水,截流过猛则枯。”
云琮若有所思地告退后,女官才低声禀报:“陛下今日又召了柳采女侍墨。”
苏璃望向案头堆积的奏章。最上面那份是关于运河清淤的急报,云承睿只批了“知道了”三字,倒是附了张柳氏新作的《采莲图》,画角题着“愿效鸳鸯戏水”。
这日晚膳,帝后难得同席。云承睿兴致勃勃说起要重修骊山望仙台:“听说蓬莱仙人有长生术...”
“陛下,”苏璃截断他的话,“幽州军饷还欠着三个月。”
云承睿摔了银箸:“皇后非要这般扫兴?”
殿外突然传来云琼的哭声。乳母抱着小公主进来,孩子挥舞着胖乎乎的手臂,精准地打翻了那盘《采莲图》。
“琼儿乖。”苏璃接过女儿,任由小人儿把胭脂抹在奏章上。
云承睿盯着那抹鲜红,忽然道:“朕记得璎儿若在,该及笄了。”
这话让殿内霎时死寂。苏璃抱着云琼的手微微发抖,而云琮正好踏进殿来,闻言困惑地皱眉——他对那个早夭的妹妹几乎毫无印象。
“父皇,”少年太子打破沉默,“儿臣以为望仙台不如先修河堤。”
云承睿盯着长子看了许久,突然大笑:“好!好个太子!”笑声里带着说不清的意味。
更令人心惊的是七月初七。宫中设乞巧宴,柳采女当众献上双面绣——正面是龙凤呈祥,反面却是孤凤泣露。命妇们面面相觑,苏璃却含笑赏了匹杭绸。
宴散后,云琮在御花园拦住母亲:“母后为何纵容那等狂徒?”
“琮儿,”苏璃指着池中并蒂莲,“有人非要证明花开两朵能各自飘零,何必拦着?”
少年顺着母亲的目光望去,看见父皇正携柳氏在曲桥上喂鱼。那女子故意将鱼食撒成个“心”字。
当夜苏璃突发高热。太医说是产后体虚加上郁结于心。云承睿闻讯赶来时,她正梦呓着“璎儿别怕”。
守在榻前的云琮突然问:“父皇,妹妹究竟是怎么没的?”
云承睿勃然变色:“谁准你问这个!”
少年被吼得愣住。他从未见过父皇如此失态,那眼神里翻滚的不仅是悲痛,还有某种他读不懂的恐慌。
八月十五,宫中照例设宴。云琼在宴上抓周,竟绕过所有珍宝,爬向程砚清腰间的户部印信。老尚书吓得连连后退,小公主却坐在原地咯咯直笑。
“像你。”云承睿突然对苏璃说,“都爱操心。”
这话听着像夸奖,细品却带刺。苏璃替女儿擦掉口水,轻声道:“陛下若少操些神仙心,臣妾也能少操些凡人心。”
月到中天时,帝后各自离席。苏璃抱着云琼站在海棠树下,看月光把花影投成破碎的璎珞;云承睿则在温泉宫醉酒,喊着“璎儿父皇给你摘星星”。
而云琮在藏书阁找到本泛黄的《帝范》,扉页有云昭的批注:“为君者,当使臣民各得其所。”墨迹旁添了行新字:“然心事谁诉?”笔迹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母后手书。
少年太子合上书,望向空中圆月。那月亮明明照着同一片宫阙,却把三个人的影子拉向不同的方向。
喜欢昭璃天下请大家收藏:(www.38xs.com)昭璃天下三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