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七年的春寒料峭,太极殿的早朝刚散,云珏拖着沉重的十二章纹衮服回到寝宫,只觉得额角阵阵发疼。方才朝堂上,户部与工部为漕运预算争执不休,他坐在龙椅上,听着那些复杂的数字与陌生的术语,如同听天书,只能无助地将目光投向珠帘之后。母后沉稳的声音最终一锤定音,而他,这个名义上的皇帝,除了点头称是,竟插不上一句有用的话。
内侍为他褪下繁重的朝服,换上常服。皇后王氏端着刚沏好的参茶袅袅走来,见他揉着额角,柔声劝道:“陛下又劳神了。朝政繁杂,有母后为您分忧,您也该爱惜自己的身子才是。”
云珏接过茶,叹了口气:“朕……朕是不是很没用?”他语气低落,“连漕运损耗都算不明白。”
王皇后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随即化为温柔的劝慰:“陛下怎可妄自菲薄?您乃万金之躯,只需把握大局即可,这些细务,原就该是臣子们分忧的。”她顿了顿,状似无意地提起,“说起来,臣妾兄长前日提及,吏部考功司正好有个缺,需得一精于算学、通晓实务的干才。若能选得其人,日后这类度支核算之事,陛下也能有个倚重。”
云珏心思单纯,只觉皇后体贴,点了点头:“吏部选官,自有章程,让王郎中依例办理便是。”
王皇后微微一笑,不再多言。她深知云珏的性子,有些事,需得潜移默化。
几日后,吏部考功司的调令下来,一位名叫孙铭的官员从地方调入,此人算学精湛,更妙的是,其妻出身太原王氏旁支,与王皇后兄长、吏部考功司郎中王演往来密切。这看似寻常的人事调动,并未引起太多注意,毕竟如今朝堂目光,大多聚焦在珠帘之后的太后苏璃身上。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
随后的几个月,通过王演之手,又有几位或与王氏有旧,或经由王氏门生举荐的官员,被安插到了户部度支、工部将作等涉及钱粮、工程的关键职位。他们的升迁调动的理由都冠冕堂皇——或是有才,或是有功,程序上几乎挑不出错处。
王皇后在深宫中,也不再只是安心打理宫务。她开始以关心皇帝、体恤臣工的名义,时常召见一些官员女眷,嘘寒问暖,赏赐财物。话语间,偶尔会流露出对皇帝“辛劳”的心疼,对某些“倚老卖老”之臣的不满。这些命妇回到家中,自然会与夫君提及皇后的“恩典”与“倾向”。
一股围绕着皇后王氏及其家族的力量,正在悄然凝聚。他们模仿的,正是当年苏璃还是圣后时,在朝堂内外培植势力、笼络人心的手段。只是,苏璃当年是为了稳固云承睿的皇位,也是为了推行自己的政见;而王皇后此刻,更多的,是想通过影响云珏,来为自己、为家族攫取更大的权力,甚至……隐隐期待着有朝一日,能像当年的苏璃一样,与皇帝共掌天下,而非永远屈居于婆母的阴影之下。
这一日,苏璃在批阅奏章时,看到一份关于江南织造局扩建的预算申请,其中几项物料价格引得她微微蹙眉。她唤来负责此事的工部员外郎询问,那员外郎支吾半晌,才坦言价格是经新任将作监丞核定的,据说……是请示过宫里皇后的意思。
“皇后的意思?”苏璃放下朱笔,目光锐利地看向那员外郎。
员外郎吓得跪倒在地:“臣……臣也是听上官提及,皇后娘娘体恤陛下,说……说内帑也不宽裕,能省则省……”
苏璃挥挥手让他退下,独自坐在案前,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王氏的小动作,她早有察觉,只是没想到,她的手已经伸得这么长,连工部的具体事务都敢干预。打着为皇帝、为内帑着想的旗号,行揽权之实。
她想起云珏那怯懦又依赖的眼神,心中一阵烦闷。这个儿子,做皇帝已是勉强,如今连后宫都约束不住了吗?还是说……他根本就被王氏蒙蔽,甚至默许?
“知秋。”她沉声唤道。
“奴婢在。”
“去查查,最近都有哪些官员的调动与王家有关。还有,皇后召见了哪些命妇,说了些什么,哀家要知道得清清楚楚。”
“是。”
知秋领命而去。苏璃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渐盛的春色,眼神却冰冷。她好不容易才稳住这江山,绝不允许任何人,哪怕是自己的儿媳,来破坏这份来之不易的平静。椒房殿里的这点风波,必须扼杀在萌芽之中。否则,今日她敢插手工部预算,明日就敢干涉官员任免,长此以往,朝堂岂不成了王氏的天下?
看来,是时候敲打一下这个不安分的儿媳,和她背后那些蠢蠢欲动的家族了。苏璃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这深宫之中的斗争,她经历过太多,绝不会在此时,栽在一个后辈手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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