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太庙的朱红宫门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如同凝固的血液。七十二级汉白玉台阶下,以王太傅为首的宗室长老们跪成一片素白。他们身着麻衣,头戴梁冠,手持玉笏,如同殉道者般堵死了通往太庙正殿的唯一路径。
王太傅须发皆白,年过古稀,是三朝元老,更是云珏正妻王皇后的叔祖父。他跪在最前方,脊背挺得笔直,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宫门方向,手中紧握着一卷早已写就的《谏太后还政书》。在他身后,十几位宗室长老同样面色决绝,他们中有云昭的堂兄弟,有云承睿的叔伯辈,是大周宗室中最为顽固守旧的一派。
“祖宗之法不可违!女子临朝,阴阳倒置,国将不国!”王太傅的声音嘶哑却穿透晨雾,在空旷的庙前广场回荡,“苏璃!尔一介妇人,安敢窥伺神器,逼子禅位!今日老夫便以血荐轩辕,看你有何面目见先帝于九泉!”
他身后的宗室们齐声高呼,声浪悲怆:“请太后还政陛下!止禅位乱命!”
这呼声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打破了紫微城压抑的宁静。越来越多的官员闻讯赶来,远远驻足观望,太庙前黑压压地聚满了人,却无人敢上前劝阻这些地位尊崇的宗室元老。程怀亮率领禁军在外围布防,脸色铁青,没有苏璃的明确指令,他也不敢对这些宗亲动用武力。
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咚——!”
一声沉闷的巨响骤然炸开,打破了僵持。
王太傅竟真的以头撞向了身旁那根盘龙石柱!力道之大,让整个石柱都似乎微微一震。鲜血瞬间从他花白的额角迸射出来,染红了苍老的皱纹,也溅上了冰冷的汉白玉柱身。
“太傅!”
“王公!”
身后的宗室长老们发出惊骇的悲呼,却并未退缩,反而更加激愤。
“太后不收回成命,我等今日便血溅太庙,以死明志!”另一位须发皆张的宗老厉声喝道,作势也要撞向石柱。
“对!以死明志!”
“护卫!快拦住他们!”程怀亮又惊又怒,急忙下令。禁军士兵们冲上前,试图拉住这些情绪激动的老人,场面顿时一片混乱。推搡声、哭嚎声、斥责声交织在一起,而那不断从王太傅额角淌下的鲜血,在晨曦的微光中显得格外刺目猩红,顺着石阶蜿蜒流淌,仿佛真要将这圣洁之地染红。
越来越多的官员面露不忍,窃窃私语声开始响起。禅位之事本就惊世骇俗,若再逼死这么多宗室元老,苏璃必将背负千古骂名,朝局也可能彻底失控。
就在这混乱与悲愤达到顶点,连禁军都感到束手无策之际——
“住手!”
一个清越而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女声穿透了嘈杂。
所有人循声望去,只见太庙侧方的甬道上,一行人正疾步而来。为首者,正是长公主云琼!
她今日未着华服,只穿了一身素净的月白宫装,乌发简单地绾起,簪着一支白玉凤钗。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眼圈微红,似乎一夜未眠,但那双清澈的眼眸此刻却亮得惊人,里面蕴含着悲痛、决然,以及一种超越年龄的沉静。
她的出现,让混乱的场面瞬间安静下来。无论是激愤的宗室,还是惶恐的官员,抑或是紧张的禁军,都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她。
云琼快步走到王太傅身边,这位老人因失血和激动已有些神志不清,但依旧死死瞪着前方。她蹲下身,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白玉小盒,打开后里面是碧绿的膏药。她不顾血污,亲自用手指蘸了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在王太傅撞破的额角。她的动作轻柔而专注,仿佛在做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王太傅,何至于此。”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您是三朝老臣,国之柱石,若因此事殒身,岂非亲者痛,仇者快?父皇若在天有灵,见您如此,又该何等心痛?”
王太傅浑浊的眼睛动了动,看向云琼,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云琼替他涂抹好药膏,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眼前一张张或悲愤、或疑虑、或期待的脸。她深吸一口气,从怀中郑重地取出一方明黄色的绢帛。
那绢帛质地特殊,边缘绣着龙纹,中间却沾染着大片已经变成暗褐色的血迹,触目惊心!
“此乃陛下——本宫的皇兄,云珏,于昨夜亲手所书的血诏!”云琼的声音微微发颤,却努力维持着镇定,她将血诏高高举起,让所有人都能看清那刺目的血色。
“皇兄在诏书中言,”她朗声诵读,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在众人心上,“‘朕承天命,御极十有七载,然德薄才鲜,难堪重任。近年来深感龙体违和,忧思成疾,于国事常有力不从心之憾。母后圣明,抚朕幼冲,佐理朝政,夙夜操劳,保我大周江山稳固,黎民安康。今外有强虏环伺,内有积弊待除,朕既无秦皇汉武之才,亦无太宗先帝之能,深恐因一己之私,贻误国政,愧对列祖列宗,愧对天下万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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