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心中警铃微作,端起酒杯,柔声道:“李大人谬赞了。为国分忧,乃是侯爷与本分内之事。妾身只在府中安稳度日,谈不上辛苦。倒是大人在朝中为陛下分忧,才是真正的辛劳。”
王琛却似乎想起了什么,蹙眉道:“听闻日前侯爷族亲在京中滋事,还惊动了顺天府,不知处置得如何了?侯爷即将远征,后方家事还需稳妥为上,莫要因此等琐事分了心神,亦或损及侯爷清誉。”
这话问得极其直接且不合时宜,仿佛刻意在饯行宴上提起这扫兴之事。连老王叔都皱了眉头。
霍凛手中酒杯微微一顿,眼底掠过一丝寒芒。
永宁的心提了起来,她正欲开口应对,霍凛却已先开了口,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有劳王御史挂心。霍某家事,自有法度。触犯国法者,已交由顺天府依法惩处,绝不姑息。其余族人,亦已遣返原籍严加管束。断不会因私废公,更不会容宵小之辈借此生事。”
他这话,既是回答,更是警告。警告在座某些人,不要想拿此事做文章。
王琛似乎还想说什么,被赵全笑着打断:“哎呦,王大人真是忧国忧家啊!侯爷行事向来雷厉风行,岂会为此等小事所扰,今日是给侯爷饯行,不说这些,不说这些。来,咱家再敬侯爷一杯,祝侯爷马到成功。”
宴席再次在一种微妙的平衡中继续。丝竹声轻轻响起,却难以真正融入这沉闷而紧张的氛围。
永宁悄悄抬眼,看向身旁的霍凛。他侧脸线条冷硬,在烛光下明明灭灭。
她看见他握着酒杯的手指,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并非因为酒意,而是某种压抑着的情绪。
她忽然想起那夜他月下独酌的寂寥,想起他醉后关于边关将士的呓语,想起老卒赵五那句“他心里憋着太多事,太多委屈”。
眼前这盛宴,这美酒,这围绕着他的或真诚或虚伪的祝愿,于他而言,或许抵不过北疆一碗能暖透肺腑的烈酒,抵不过麾下将士一声真诚的“将军保重”。
她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与冲动。在赵全又一次提议众人共饮为霍凛壮行时,她端起了自己面前那杯几乎未动的酒,站起身,面向霍凛。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她身上。
霍凛亦转过头,深邃的目光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永宁压下心中的紧张,声音清晰而平静,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侯爷,妾身不善饮,但此一杯,不得不敬侯爷。”
她顿了顿,目光坦然迎上霍凛的视线,一字一句道:“一敬侯爷,此去万里,保重贵体,勿以京中为念。二敬侯爷,麾下将士,皆为人子人夫,望侯爷珍之重之,尽力带他们……回家。三敬侯爷,旗开得胜,早日…平安归来。”
她没有说“凯旋”,而是说“平安归来”。这细微的差别,落在不同人耳中,自有不同的意味。
厅内有一瞬间的寂静。李甫、王琛眼中闪过诧异,赵全笑容微深,老王叔则面露赞许。
霍凛定定地看着她。
烛光下,她穿着繁复的宫装,妆容精致,看似柔弱,但那双眼眸却清澈而坚定,映着跳动的火焰,也映着他的身影。
她的话,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虚伪的奉承,甚至带着一丝不合时宜的“妇人之仁”,却奇异地穿透了所有虚伪的喧闹,精准地落在他心底最沉重、也最柔软的地方。
保重身体。珍重将士。平安归来。
这或许是一个妻子,在丈夫出征前,最朴素也最真挚的祈愿。
良久,霍凛缓缓站起身。他高大的身影几乎笼罩了永宁。
他端起自己那满溢的酒杯,目光依旧深沉,却似乎有什么东西悄然融化了一角。
“好。”他只回了一个字,声音低沉沙哑,却重如千钧。
他仰头,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滚过喉咙,带来灼烧般的暖意,却依然化不开胸中那为国、为家、为将士、也为自己而生的沉重寒意。
永宁也将杯中酒轻轻饮尽。酒液微凉,带着苦涩,滑入腹中,却奇异地点燃了一丝微弱的暖流。
饯行宴仍在继续,酒香依旧馥郁,言语依旧喧闹。
但在这暖意盎然的厅堂之内,无人感知的寒意,却丝丝缕缕,萦绕不去。
那是权谋的算计,是离别的隐忧,是前途未卜的茫然,也是两颗孤独的心在冰冷境遇中,一次短暂而真实的靠近。
夜渐深,宴将散。
窗外,寒风呜咽,卷起千堆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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