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侯霍凛率军北上,如同巨石投湖,初始的汹涌波涛过后,京城表面似乎逐渐恢复了往日的秩序与繁华。
年节的气氛终究冲淡了些许战事的紧张,市井街坊张灯结彩,酒肆茶楼依旧喧闹,深宫内苑也按部就班地准备着各类庆典。
然而,在这看似平静的湖面之下,一股阴冷粘稠的暗流,却随着主帅的远离,开始更加肆无忌惮地涌动、蔓延。
那些曾被霍凛的赫赫威名与冷厉手段暂时压制下去的猜测、嫉妒、恶意与阴谋,如同蛰伏的毒蛇,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化作无数淬毒的流言蜚语,悄无声息地侵蚀着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最初的流言,依旧围绕着永宁。
“听说了吗?那位公主夫人,如今可是真正执掌了镇北侯府的中馈呢,啧啧,侯爷才走几天?”
“可不是么,一个深宫妇人,懂得什么管家?怕是连账本都看不明白吧,不过是仗着身份罢了。”
“哼,岂止是仗着身份,我看是仗着侯爷不在,正好揽权。说不定啊,那日族亲之事,就是她排除异己的手段!”
“哎,你说……侯爷那般人物,怎么就…陛下这赐婚,真是……”
这些议论大多藏在贵妇千金们的赏花宴、诗会间隙,藏在仆役丫鬟们的窃窃私语里,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针,专门戳向永宁的出身、能力与品行。
它们刻意忽略了她近日来雷厉风行整顿府务的成效,只一味渲染她“牝鸡司晨”、“越权干政”的形象。
永宁并非毫无耳闻。兰芷和秋雯气得偷偷抹泪,几次想与人争辩,都被她淡淡制止了。“口舌之争,无济于事,反而落人口实。”她依旧每日处理府务,巡查库房,神色平静,仿佛那些污言秽语从未传入她耳中。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每当独自一人时,那种被无端窥视、被恶意揣测的冰凉感觉,如同附骨之疽,挥之不去。
然而,很快,流言的风向开始了更加险恶的转变。火力不再仅仅集中于永宁,而是更多地对准了远在边关的霍凛。
这一日,永宁依制入宫向太后请安。慈宁宫内暖香依旧,太后虽依旧慈和,但眉宇间似有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与忧虑。
闲话片刻后,太后挥退了左右,只留下心腹老嬷嬷,拉着永宁的手,轻轻叹了口气。
“永宁啊,近日宫外……有些不大好听的闲话,你可听到了?”
永宁心中一紧,垂眸道:“儿臣整日居于府中,并未听闻什么。”
太后看着她,目光复杂:“是关于霍卿的。唉,也不知是从何处传起,说得有鼻子有眼。说是霍卿此次出征,并非真心为解凉州之围,而是借机拥兵自重,向朝廷施压,想要更多的权柄甚至,甚至有那起子小人,揣测他是否有不臣之心……”
永宁只觉得一股寒气瞬间从头顶灌到脚底,手指猛地冰凉。
拥兵自重,不臣之心,这是何等诛心的言论,远比针对她的那些闲言碎语恶毒千百倍。
“母后!”永宁急声道,声音因惊怒而微微发颤,“此乃荒谬绝伦之言,侯爷对陛下、对大梁的忠心,天地可鉴。他临行前在点将台立誓,三军皆闻,‘不破狄虏,誓不还朝’他若有不臣之心,何必亲身犯险,奔赴前线,这分明是……”
“哀家知道,哀家知道。”太后拍拍她的手,打断了她的话,眼中满是无奈,“哀家自然是不信的。霍卿的忠心,陛下与哀家都明白。只是三人成虎,积毁销骨啊。如今他在外征战,朝中难免有人心生疑虑。陛下虽圣明,但耳畔之风,听多了,终究……”
太后没有再说下去,但永宁已明白了那未尽的担忧。皇帝对霍凛本就心存忌惮,如今这些流言,无异于在皇帝心中那根敏感的猜忌之弦上反复拨弄。
一旦陛下真的起了疑心,前方将士的粮草、援军、乃至霍凛自身的安危,都将面临巨大的变数。
“是哪些人在散播此等谣言?”永宁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寒意。
太后摇了摇头,讳莫如深:“水至清则无鱼。有些事,难以查证,也无需查证。总之,你心中要有数。在京中行事,要越发谨慎,莫要被人拿了错处去。霍卿在前方浴血奋战,你这后方,一定要稳,绝不能乱。”
从慈宁宫出来,永宁只觉得脚步虚浮,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冬日冰冷的空气吸入肺中,却丝毫无法冷却她心中的愤怒与冰凉。
这已不再是妇人间无聊的攀比与嫉妒,这是真正的刀剑,杀人不见血的刀剑。
接下来的日子,流言愈演愈烈,且越发花样翻新,恶毒精准。
有的流言开始质疑霍凛的战术:“听说霍侯爷一味猛攻,不顾将士伤亡,这是拿人命堆功劳啊。”
有的流言开始揣测军需:“朝廷拨了那么多粮饷,怎么前线还传来消息说军粮不足,莫非……”
甚至开始有模有样地编造起霍凛与北狄暗中往来的“证据”,说得绘声绘色,仿佛亲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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