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甫别院密室中定下的毒计,如同投入暗河的毒饵,迅速溶解、扩散,开始悄无声息地污染京城的信息脉络。
针对霍凛与永宁的构陷之网,在第一波关于韩青的明面弹劾之外,以更隐蔽、更阴毒的方式,悄然编织起来。
首先在市井坊间,一些看似无心的闲谈开始流传。
在茶楼酒肆,总有那么几个“消息灵通”的闲汉或“忧国忧民”的老儒,在酒酣耳热或品茗清谈时,故作神秘地提起:
“听说了吗?北边那位王爷,如今可是了不得喽!麾下几十万大军,据说只认他的帅旗,连陛下的圣旨到了军中,都得先过他那一关呢!”
“啧啧,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前朝那些藩镇之祸,不就是这么起来的,拥兵自重,尾大不掉啊!”
“唉,谁说不是呢。我还听说啊,他在北疆时,对那些归附的部落首领,动不动就赏赐金银土地,收买人心,这手笔,比朝廷还阔气,他想干什么?”
这些流言,刻意模糊了霍凛在北疆的具体职权与朝廷规制,将正常的军事指挥权与将领威望,扭曲成了对皇权的威胁,精准地戳中了皇帝心中最敏感的那根弦,“只知元帅,不知天威”。
与此同时,另一股针对永宁的暗流也开始涌动,而且角度更为刁钻恶毒。
在一些官宦家眷的赏花会、品香宴上,总有那么一两个与李甫、王琛家眷交好,或本身就对永宁嫉妒不已的贵妇,用团扇掩着嘴角,交换着“体己话”:
“永宁公主如今可是今非昔比了,不仅是超品镇国公主,听说在王府里,连王爷的军务文书都能随意翻看呢!”
“可不是嘛!一个金枝玉叶的公主,常年待在军营那种地方,跟那些粗鄙军汉混在一起,如今回了京,还插手王府外院的事,这,这成何体统啊!”
“嘘,小声点。我听说啊,她在北疆时,为了笼络军心,常常亲自去伤兵营,那些伤兵衣衫不整,唉,虽说是一片仁心,但终究是有失身份,容易惹人闲话。”
“还有呢,你们没发现吗?王爷对她几乎是言听计从,这次把那么多赏赐捐出去,听说就是公主的主意。这内眷干政,可是大忌啊!咱们陛下最是看重规矩,若是知道了……”
这些话语,阴险地将永宁在边关的付出与牺牲,安抚军心、照料伤兵、协助后勤,扭曲成了“不守妇道”、“有失身份”甚至“笼络人心,意图干政”。
更毒的是,刻意暗示她与霍凛的夫妻关系可能并非外界所见的那般和谐,将霍凛的尊重与信任,歪曲成了“受制于内帷”,试图从内部离间他们。
这些流言,起初只是在小范围内窃窃私语,但如同瘟疫般,传播速度极快。
它们被精心设计,半真半假,难以彻底澄清。
否认“拥兵自重”,那为何北疆将士如此效忠于你?
否认“公主干政”,那为何捐赏、乃至军务她都能参与意见?
很快,这些风言风语便不再局限于市井和后宅。
都察院一些并非周勉嫡系、但以“风闻奏事”为己任的御史,开始在自己的奏章中,用看似客观、实则引导性极强的语言,提及“京中物议”、“民间担忧”,暗示镇北王权势过盛,已引起民间不安;或者含蓄地指出“内眷宜守阃范”,提醒陛下注意公主参与外事可能带来的非议。
甚至连一些原本中立,或因霍凛军功而对其抱有敬意的官员,在听到这些愈演愈烈的流言后,也不禁开始心生疑虑,态度变得暧昧起来。
镇北王府仿佛陷入了一种无形的泥沼。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这些无处不在的流言,比正式的弹劾更难应对。霍凛总不能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永宁也无法向每一个人解释她在边关的每一个行为。
王府的门庭,似乎比前几日冷落了一些。
一些原本走动频繁的官员家眷,开始找各种理由推脱拜访;一些之前在朝堂上为霍凛说过话的武将,也变得言辞谨慎起来。
“王爷,今日早朝,刘侍郎又在陛下面前,旁敲侧击地说什么‘将帅当以谦抑为本’,‘勿使物议沸腾’。”赵振将从朝中打探来的消息低声禀报。
霍凛面沉如水,站在书房的窗前,望着庭院中那株开得正盛的石榴树,眼中寒芒闪烁。
他征战沙场多年,习惯了刀来剑往的明面厮杀,对这种阴沟里的手段,既鄙夷,又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束缚感。
永宁端着一碗刚炖好的冰糖雪梨走进来,见他神色,心中已明了八九分。
她将瓷碗轻轻放在书案上,走到他身边。
“流言蜚语,如影随形,可是?”她的声音依旧平静,但细听之下,也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
霍凛转过身,握住她的手,感受到她指尖的微凉,心中一阵抽痛。“委屈你了。”
他知道,那些关于永宁的污蔑,远比针对他的攻击更让他愤怒。
永宁摇了摇头,唇角扯出一抹淡淡的、带着冷意的弧度:“他们无非是想乱你我心神,离间君臣夫妻,逼我们自乱阵脚。若我们因此愤怒失态,或急于自辩,反倒落了下乘,坐实了他们的指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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