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通往皇宫的御街上平稳行驶,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规律而沉闷,一如霍凛与永宁此刻看似平静,实则暗潮汹涌的心境。
他们手握足以掀翻朝野的惊天证据,却在临近宫门的这一刻,不约而同地收敛了所有外露的锋芒。
霍凛依旧微阖着眼,眉宇间残留着刻意维持的“病气”与疲惫,仿佛连端坐都耗费着他极大的精力。
永宁则垂眸敛袖,双手交叠于身前,那份属于公主的雍容之下,隐隐透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忧虑与柔弱,如同一位为夫君病情和家族前途深深不安的寻常妻子。
宫门前,车马络绎,文武百官正依次验明身份,步入那象征着至高权力的朱红宫门。
当霍凛与永宁的马车停下,两人相携现身时,瞬间吸引了所有或明或暗的目光。
惊诧、狐疑、探究、忌惮……种种视线交织而来。
“镇北王,他,他怎么来了?”
“不是称病多日吗?瞧那脸色,确实不佳。”
“永宁公主也来了,这唱的是哪一出?”
“小心些,今日怕是有大事发生……”
窃窃私语声在人群中蔓延。
一些与李甫、王琛关系密切的官员,脸色微变,交换着警惕的眼神,有人甚至悄悄后退半步,与同僚低语几句,便有人快步离开,显然是去报信。
霍凛对周遭的一切恍若未觉,甚至在迈步时,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晃了一下,永宁立刻适时地伸手搀扶,低声道:“夫君,小心。”
声音不大,却足以让近处几人听清。
这一扶,一唤,更坐实了霍凛“病体未愈”、“强撑上朝”的表象。
他朝着几位面露关切、上前问候的中立官员,勉强挤出一丝虚弱的笑意,声音沙哑:“有劳挂心,旧伤偶有反复,不得不在府中将养。今日事关重大,不得不来。”
言语断续,气力不继。
永宁在一旁微微颔首,算是回礼,并未多言,只是搀扶着霍凛的手臂微微收紧,将一个担忧丈夫身体、却又不得不支持他前来尽忠的贤妻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这番作态,果然起到了效果。
一些原本因霍凛突然出现而心生警惕的政敌,见状稍稍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看来,这霍凛不过是强弩之末,或许是因为漕粮案风波,或是听闻了什么对他不利的风声,不得不拖着病体前来挣扎一番罢了。
至于永宁公主,一个女流,又能掀起多大风浪?
步入太极殿,依序站定。
霍凛位列武官班次,虽无王爵,但超品军侯的身份依旧显赫,只是他刻意站在了光影稍暗之处,身形似乎都佝偻了几分。永宁则按制居于帘后,身影朦胧。
皇帝萧景琰驾临,百官山呼万岁。
龙椅上的皇帝,目光扫过下方,在霍凛身上停顿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复杂,随即恢复了惯常的威严与淡漠。
朝议开始,依旧是各部院例行奏报。漕粮案自然是绕不开的话题,皇帝对此追问甚紧,王琛出列回话时,额角已见冷汗,言辞间颇多推诿避重就轻,将主要责任推给了几个已被抛出来的替罪羊。
李甫则垂首站在文官首位,如同老僧入定,仿佛一切与他无关。
期间,亦有几位御史出列,或弹劾王琛在漕粮案中失察、纵容亲属,或弹劾李甫结党营私、门生故旧多有贪墨,言辞虽不算最激烈,但也足以让王琛、李甫一党疲于应付。
霍凛始终沉默地听着,偶尔发出几声压抑的低咳,引得附近官员侧目。他似乎在积蓄着力量,又似乎只是在无力地旁观。
龙椅上的皇帝,对弹劾王琛、李甫的奏对,并未立刻表态,只是听着,偶尔问上一两句,目光却不时掠过沉默的霍凛,带着审视。
就在朝会气氛因漕粮案而略显凝重,王琛等人暗自焦灼之时,一位素以“耿直”闻名、实则为魏王暗中栽培的御史,忽然将矛头指向了看似最“虚弱”的霍凛。
“陛下!”那御史手持玉笏,声音高昂,“臣要弹劾镇北侯霍凛。虽漕粮案与侯爷无直接关联,然北疆新败,抚远军士气低落,皆因侯爷此前在北疆时,用人不明,赏罚不公,致使军心涣散,方有今日之失。恳请陛下明察,追究霍凛御下不严之责。”
此言一出,殿内微微一静。
许多人心中明了,这是魏王党羽见霍凛“病弱”可欺,试图再次将边关失利的脏水泼到他身上,既是试探,也是想进一步打压他的声望。
若在以往,以霍凛的性子,早已厉声反驳。但今日,他却只是抬了抬眼皮,看了那御史一眼,随即又垂下眼帘,剧烈地咳嗽起来,脸色涨红,仿佛连气都喘不匀,根本无力争辩。
永宁在帘后,适时地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哽咽的抽泣。
皇帝眉头微蹙,看着霍凛那副“孱弱”模样,又瞥了一眼那名咄咄逼人的御史,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并未立刻斥责,只是淡淡道:“北疆军务,自有兵部与张贲副将料理。霍爱卿既已卸任,此事容后再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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