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后余生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临时安置的寝殿内,带着一丝暖意,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里的药味,以及那更深层的、萦绕在两人心头的惊悸。
霍凛的伤势远比“皮外伤”严重得多。
背部大面积烧伤的创面虽已结痂,但新肉生长带来的麻痒与疼痛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的神经,稍一动弹便是钻心的疼。
左臂骨裂被夹板固定,内腑的震荡也需要静养。太医严令他卧床,可他如何躺得住。
永宁体内的奇毒虽解,但大火中的浓烟与极度的惊恐,在她心底留下了更深的创伤。
她时常在睡梦中惊醒,浑身冷汗,仿佛又被那灼热的火焰和令人窒息的浓烟包围,耳边是梁柱坍塌的巨响。
醒来后,便是一阵难以抑制的、低低的啜泣,身子微微发抖。
这夜,永宁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猛地坐起,胸口剧烈起伏,黑暗中茫然四顾,满是恐惧。
“永宁。”一声低沉而沙哑的呼唤在身旁响起。
她循声望去,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光,看到霍凛竟就坐在她榻边的脚踏上。
他背对着她,身影在黑暗中显得异常挺拔,却又因刻意保持某个姿势而显得有些僵硬。他没有躺在他自己的软榻上,而是就这样守着她。
“夫,夫君?”永宁的声音带着未散的哭腔和惊讶,“你的伤,你怎么能坐着,太医说你必须卧床……”
“无妨。”霍凛打断她,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沉稳,“躺着反而更疼。这样挺好。”
永宁瞬间哽住。她如何不知,他这是托词。烧伤最忌久坐压迫,他这样硬撑着坐在坚硬的脚踏上,每一刻都是煎熬。
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但这一次,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那汹涌而来的、混杂着心疼与感动的情潮。
她伸出手,轻轻碰触到他背部包裹的厚厚纱布边缘,指尖感受到那布料下传来的、不同于常人的高热体温。
“疼吗?”她问,声音轻得像羽毛。
霍凛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答。这简单的承认,比任何逞强都更让永宁心痛。
她没有再劝他回去躺下,因为她知道,劝不动。这个男人,在用他的方式,用他伤痕累累的身体,为她筑起一道无形的屏障,驱散噩梦,带来安全感。
她往里挪了挪,拍了拍榻边空出的位置,带着鼻音轻声道:“那你靠过来些,莫要坐在地上,凉。”
霍凛沉默片刻,终究是依言,极其缓慢、小心地侧过身,将未受伤的右半边身体,轻轻靠坐在了榻沿。
这个动作显然牵动了他背部的伤,他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汗珠,呼吸也粗重了几分,但他硬是咬着牙,没发出一点痛哼。
两人就这样,一个靠着榻沿,一个缩在榻内,在黑暗中间隔咫尺,静静地依偎着。
没有更多的言语,只有彼此交织的呼吸声,和那份在生死边缘淬炼出的、无需言说的默契与信任。
永宁心中的惊惧,在他沉稳的呼吸和无声的陪伴下,渐渐平息。她重新躺下,面向他靠坐的方向,仿佛只要感受到他的存在,那梦魇便不敢再来。
霍凛感受着她逐渐平稳的呼吸,知道她再次入睡,心中稍安。背部的剧痛如同跗骨之蛆,时刻啃噬着他的意志,但听着身旁均匀的呼吸声,他觉得,这一切都值得。
次日清晨,太医前来为霍凛换药。这是每日最难熬的时刻。
当旧的纱布被一层层揭开,露出底下狰狞的、红黑交织、有些地方还在渗着组织液的创面时,连见多识广的太医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清洗创面,涂抹药膏,再重新包扎,每一步都伴随着巨大的痛苦。
霍凛趴在榻上,双手死死攥住身下的锦褥,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额头上、脖颈上青筋暴起,汗水瞬间浸湿了鬓发和身下的垫子。
但他始终紧咬着牙关,连一声闷哼都未曾溢出,只有那剧烈起伏的胸膛和微微颤抖的肌肉,泄露着他正承受着何等酷刑。
永宁坐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几乎无法呼吸。
她接过秋雯递过来的温水和干净帕子,在太医换药的间隙,小心翼翼地凑上前,轻柔地为他擦拭额头的冷汗。
她的动作极其轻柔,仿佛怕碰碎了他。指尖偶尔不经意触碰到他紧绷的皮肤,能感受到那下面蕴含的、因极度忍耐而蓄势待发的力量。
霍凛在她靠近的瞬间,身体本能地绷紧,随即又在她轻柔的动作下缓缓放松。他睁开因痛苦而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她。
看到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心疼、担忧以及强忍的泪水,他心中最坚硬的地方,仿佛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泛起一阵酸涩的暖流。
他艰难地扯动嘴角,想给她一个安抚的笑,却因疼痛而显得有些扭曲。
永宁看着他这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泪水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滴落在他汗湿的手臂上,带着微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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